腊月,中旬。
攻城结束后,北伐军一直驻扎平原棱堡附近,收拾战场,休息整饬。
会天小雪,我和亲随幕客开始早餐,并处理新一轮的军队事务。
..
早膳时分。
食物异常地丰富,大碗羊奶酪、小片玉米煎饼、花生米,布满灰色的饭桌。
我扶着木椅坐下,皱眉目视,说:“我们的军粮不存在这些东西,这些是哪来的?”
孔闻镖入座,回答:“是商贾带来的货物,赵唯居领头的商队抵达军营外贩卖。许多军营队伍都花钱采购了,有些早餐食料还是焉有扬的队伍送来。”
隐元提着杯茶,道:“如今的官吏约束颇多,将士们军纪严苛,就只剩下这点爱好了,请提督高抬贵手一把,就放过这些好吃的食物吧。”
我闷着气,随手拿起一粒花生米,入嘴咬破。只觉得很焦脆,花生都涂抹椒盐,十分爽口。
至于玉米饼和奶酪也酸甜均匀。
我哼了一下,低语:“如果大明的国人把专研食物的功夫用在打仗,那么我们早就征服至四海的边缘,会比四百年前蒙古人的帝国都更加强大,天下何至于遭难至此。”
随后众人默默食用,我则一直怏怏不乐,郁闷地吃着奶酪,舌尖愈发体味酥软之感。
餐桌上,不知哪个书吏说了一句话。
“打仗是军人的事情,凡人的本事仅仅不过烹饪和写诗罢了。”
唉。
此时,有一人走入门内,身形恭谨,面容谦虚,正是赵唯居本人。
他拥有辎重队令牌,协理军资,可以直入营帐。
赵唯居上前,喜洋洋地出语:“好消息呀,提督老爷。正是托了袁老爷的福气,国朝各路讨伐颇为顺利,如今的诗林墨客都喜欢把泰山提督生涯当做题材。”
我瞪着他,口吻好奇地问:“是吗?我要你现在就吟诗一首,看看别人是怎么讲我。”
赵唯居面露惊诧,道:“啊?这...”
我佯装愤怒,呵斥言:“快点吟诗啊!你要是吟不出来,就是不给我面子,那我可要发脾气了!”
赵唯居淡定下来,真就吟诗一首。
...
汨罗渊中波涛动,
巫山峰旁乱云飞。
权贵只晓傲门第,
社稷彼心何尝思.
白羽甲士出扬州,
虎旗飒飒登山头。
河上煌煌三军合,
神京北域一战收。
..
吟完了,赵唯居鞠躬摆笑,补充道:“这是大江南北风流的歌谣,哪怕是应天都城的市井小民也懂得哼唱,弘光皇上更是专门让戏班给勋贵老爷们唱过。其实鄙人只是取他人的智慧罢了。”
我默默听着,却越来越感不对劲。
江南应天?
那可是皇帝行宫,朝廷行营...
居然把我当做歌谣戏剧的主角,这恐怕别有深意。
我撇撇嘴,淡笑着说:“呵呵。不错啊,果然是好诗。原以为像阁下如此商贾大户,多事为富不仁,没想到还会吟诗作对,热爱国家呢。”
赵唯居上前,嘻嘻回答。
“虽然鄙人是商人,但也是一个带良善人。”
“总所周知,商业就是最大的公益!”
“一切的商业公益,都带有善意,善良和互助精神。其实公益就是爱国呀,所以我是一个爱国家,爱大明的商人!”
我听闻如此诡辩,大感惊讶,逗乐道。
“哇,我的老天爷呀...”
“阁下果然还是从前那个狡猾的商人,没有一丝丝改变。”
“这真是好极了!”
刹那间,赵唯居变得神情庄重,一脸严肃,说:“是极了!我的提督老爷,实话告诉你吧,我带来了一个秘密隐情。在军政府的内部,却有一小撮的败类分子,正在偷偷地搞破坏!”
一众幕客听到这里,都纷纷放下筷子奶饼,诧异地望向赵唯居
我倾身按桌,出语:“阁下似乎意有所指?快点讲,到底是什么事请!”
赵唯居上前,道:“根据一个线人谍报,登莱穿越者正运输两千把燧发枪,名为运煤保安,实则图谋不轨。他们要联络间谍内应,夺取泉水城!”
我不置可否,又问:“内应?谁是内衣?”
赵唯居上前,说:“鄙人无能,区区一介商贾找不到这个内应。不过据我猜测,这个内应是诸多商贾之一,或许和穿越者有一些联系。”
我点头示意,握手成拳敲响桌子,回道。
“很好,我知道了。”
“稍后有骑手会传令给方大智,让他多加监视,如果真是诡计,军政府会禁止这批枪械交易。”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赵唯居将隐情汇报后,就告辞退去了。
虽然我知道了这个隐情,但我实在是不以为意。
不过区区几个穿越者而已,也许是多心了吧。
..
屋内。
我与幕客们继续食用早膳,又谈论起近期塘报。
亲卫田大牛在旁叙述。
“高杰将军在中州的军营来报,潼关已经被匈奴攻陷了,流寇大部退守秦中。”
“匈奴的一名将军率领两万余士兵,正堵死潼关。另有一名匈奴将军在秦北进击,已经攻占河套和秦川的许多县城。”
“预计这群匈奴军队会南北合击,要绞杀流寇于秦川之内。”
“高杰将军正率领部下兴平军沿着黄河布防,加固堤坝,营造箭塔,修筑炮台,与匈奴在黄河的孟津渡口对峙。”
“距离我们二百里之内,有一枝强大的敌军被部署在临清城。位于德州的西面,大约有一万余匈奴敌兵,在大运河沿岸的水陆驿站驻扎,值得我们留意。”
我喝了口清茶,摇头苦笑,说:“能不能提一个好消息?”
隐元起身上前,行礼出言。
“将军,赖得官吏与僧人们同心协力,在北岸的城乡周边昼夜巡游。”
“吾等设立粥铺,四散宣扬,收揽了难民上万,日前已经安排前往南岸了。”
“这个月内,大概能疏散附近的十万居民。”
我颔首回道。
“好!我们就遵从原本策略,打到月底为止!”
“不过,大师真乃慈悲为怀,但是以后切忌再讲难民二字,没人喜欢听到别人说自己是难民。”
“只用义民之类的词话,就足够了。”
放下茶杯,我低头望一眼满桌佳肴,实在没心思吃下去,匆匆离开了食堂。
…
..
至下午,幕客们把攻城伤亡计算完毕。
本次攻打棱堡之役,累积死伤二千余名士兵,囊括阵亡一千余人,余下尽是轻重伤兵。
叙录战功,犒赏勇士一千余人。挑选其中优越者,晋升校尉二百余名。
银钱开销,前后犒赏发四万余两白银,抚恤发二万五千余两白银。
合计赏金,发六万五千余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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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大战过后,皆需补充新兵至军队。
泺口新兵一千五百余名抵达平原棱堡,装备齐全,并携带红衣大炮有二十余门。
归降的义军合计一千余名士兵,由辽人将领祖板荡统帅,组成一枝骑兵队。
合计补充士兵二千五百余名。
兵数比攻城之前还增加了,但是军队的团结和凝聚力却下降了
..
大牛把详情讲全后,又追问:“官长,祖板荡率领本部骑兵队伍归附,目前正在单独扎营城外。是否要编入一名总兵的麾下呢?”
我摇摇头,回语:“不,他们新归附,恐怕不会轻易服从将领。把他们编入直隶亲丁的队伍,我来亲自监督他们。”
我晃了一下头脑,又道:“对了,城北的军情汇报传来了吗?棱堡的溃兵去哪里了?”
大牛翻找了一阵,才继续说着。
“铜马来报,归义军所部骑兵一路追击,捕杀溃兵颇多,并占据了德州城外的安德水陆驿站。探测敌人又在德州临近重新聚拢。”
“还有,我军游骑兵缴获了一种新式兵器,名为六发手枪。”
“根据俘虏拷问,是穿越者把这种新式兵器送给了匈奴,由敌酋金应得亲兵遗落。”
“请官长过目。”
随后,我检测了一遍缴获手铳。当我重新填装过弹药后,果然能够连续发射六次。
深入究竟,其内部有一个小巢穴,可以塞满子弹。
扣动扳机,就能轮流射击巢穴的子弹。
但是,弊端也很大。
这些弹丸很小,射程近,威力低,根本无法穿透绵甲。
而且每次打完六发弹丸,重新填装需要漫长的时间。
弹丸爆射会升起大股硝烟,对于枪膛磨损极大,需要枪手重新清理枪膛和巢穴,否则堆积火药灰尘,很容易炸膛破坏手铳本身。
这种手铳在战场上,最适合的用途就是一次决死式的冲锋。
但是用在单打独斗,则广泛许多,除了自保、威慑,还可以刺杀...
就和剧场刺杀事后所搜获的凶器,一模一样!
我心下暗叹,命令道。
“居然来自穿越者....我懂了。”
“穿越者果真不安分,想要和我泰山军对抗!”
“传令青州府,留守的归义军青犊扩招乡兵三千,加固城堡。但有越过胶水河的敌兵,一律斩杀!”
军令当天内就被发出,快马传达泉水城。
至夜深时刻,我忍不住地沉思良久,难道那个所谓的维新政府,真的是后背毒瘤?
等德州战斗结束后,泰山军必然要解决胶东的问题,还有那群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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