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晚秋,不似关内那样,借着夏末的温暖,平缓,清凉,舒适,反而有了一丝凉意。
辽东大地,宁远这座雄伟壮观的巨城稳稳的伫立着,这座吞天巨城似乎还在沉睡,作为大明位于辽东的最前沿阵地,宁远城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成是军事要塞比较恰当。
城内的街道冷冷清清,一个行人都没有,似乎战争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即使宁远城想尽一切办法保密,可战争的乌云是隐藏不了的,城内许多商铺都将门板加上了,早就已经不再营业了,商户,居民能撤回关内的,也大多撤回了关内,行人更是稀少,罕见,也就是偶尔有一队巡逻的明朝边军缓缓走过,然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关内的世界与被战争乌云笼罩的辽东不同,关内一切太平,依旧都是升平歌舞,豪绅富商过着纸醉金迷,浑浑噩噩的糜烂生活,对于那些生活在关内的人来说,战争似乎离他们还是很遥远的,残酷的战争也只不过是一个形容词罢了,辽东战争再残酷,百姓再凄惨,也不过是辽东督师的问题,和他们无关紧要。
对大明王朝的关内百姓来说,即使辽东打的再怎么惨烈,再怎么凶,也仅仅是一方叛乱,战火是永远不可能燃烧到关内,燃烧至京师地区,这是关内百姓深信不疑的。
哪怕是朝中大佬,重臣,甚至于当今陛下,也都对这种观念深信不疑,大明疆土辽阔,人口数以千万计,文化底蕴更是深厚,武器,铠甲更加精良,即使是现在后金鞑子在辽东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明军队接连败退,可即使是这样,对于这些朝中大佬来说,也只不过是辽东一点叛乱罢了,对于大明根基是不会产生影响的。
那些东林党,浙党所关心的并不是辽东战事,更关心的是“党争”,也就是所谓的“蝇头小利”,为了那一点点自身利益,哪怕是国家大事,朝廷重事,仍旧是没有原则的争斗。
宁远城里,督师府邸内,督师孙承宗又是一夜未眠,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短暂的和平即将要结束了,辽东战火又要重新点燃了,这让孙承宗实在是难以入眠,他实在是摸不清野猪皮的套路,野猪皮用兵一向都是神出鬼没,让人头疼不已,好在,如今的大明边军也就只能守城,即使什么阴谋诡计,我坚守不出,你能奈我何啊,这也是为今之计罢了。
可孙承宗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鞑子围而不打,耗也耗不过他啊,城内存粮不多啊,即使早就已经开始从山海关运粮了,可还是不够,少,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孙承宗低头从桌子上拿起来了一张密信,这是刚刚从京师传来的消息,看着最新传来的情报,心里暗暗心惊,陛下亲自接见陈金,这实属是不简单啊,这里面恐怕是有能人牵线搭桥啊!
孙承宗想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到底是谁啊,难道是……此人毫无疑问,莫非是厂公魏忠贤,这陈金真是了得啊,东林党之心腹,宦党之豺狼,又颇有军功,将来恐怕又是一个董卓啊,到时候,大明王朝的根基,哎!”,想到这里,孙承宗无奈的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一声轻叹。
这些都是那可有可无的猜测之事,将来的事,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呢!
鞑子叩城,进犯宁远,这可是当务之急啊,自己守城之兵足有两万精兵,又有铁骑两千,即使鞑子十万来袭,却也毫不畏惧,如今,孙承宗担心的却是,鞑子一旦围城打援,那该如何是好,毕竟城内存粮不多,每天人吃马嚼的,实在损耗极大。
明军野战,触之即溃,强行出战,也不过徒增将士伤亡罢了,可不出战的话,倘若鞑子围而不攻,那可真是麻烦了,自己我又该如何去做?
孙承宗心里暗暗苦涩难忍,自己孤城悬于辽东之地,鞑子数万铁骑虎视眈眈,又有那只军队敢来援救,即便是有来援之军,又能有那只部队敢与后金鞑子铁骑野战啊,鞑子在城外层层包围,围的如同铁桶一般,戚家军在浑河一战,几近全军覆没,即使再建新军,精锐老兵不复存在,战力恐怕也会大打折扣,白杆兵同样如此,即使秦良玉再来,没了精锐老兵,恐怕也是如此,无力回天,大明也就只有这两支部队能来援了,再不济还有锦西守备军,想想当年的事,自己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锦西守备军数千将士面对精锐的后金白巴牙喇兵,几近全军覆没,自己又有何脸面去求人家来援啊!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接着便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老爷,您醒了吗,满桂满将军在门外有要事前来面见老爷,您看……”管家缓缓说道,故意拉长了音。
“哎,让他去大厅里等我吧!”孙承宗叹一口气,奋力的睁开眼睛,努力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感受着后背传来的阵阵刺疼,浑身的疲惫让他精神萎靡不振,看来确实还是老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孙承宗苦涩的笑了笑,嘴里喃喃细语的说道:“老喽!真的是老喽,这次鞑子退了,我就告老还乡得了,这辽东,老夫真的是尽力了。”
满桂一脸焦急,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着,身上的铁甲随着走动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手里握着佩刀的刀柄,都攥出汗来了,军情紧急,也不知道这个时辰打扰督师大人合适吗。
“嗯,满桂啊,来了,这么大清早来我这里,是有什么紧急军情,还是什么事”孙承宗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大厅,抬头望去,就看到满桂在大厅里焦急的来回走动着,接着说到?
满桂见到督师大人孙承宗走了进来,立刻满脸笑意,急忙拱手说道:“末将拜见督师大人!”
“嗯,行了,这些虚礼都免了吧,有什么事啊”孙承宗看了一眼满桂,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去,然后缓缓说到。
满桂一脸愤恨,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督师大人,我昨天往北面放了几批探马,益州也有几批,西面也有几批探马,就北面的探马返回来了,据返回来的探马报告,鞑子聚集军队人数不少啊,连营数十里,估计是后金鞑子起码是倾巢出动,不下十余万人马。”
“哼!十余万铁骑,那是几乎不可能得,哪怕是连包衣,奴才全都加上,也不够十余万人马,对了,那其余几个方向的探马没有返回来吗”孙承宗听到满桂的话,不屑的说到。
满桂老脸一红,急忙搓了搓手,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即使是没有十余万铁骑,也有五万左右,锦衣卫也传来消息,奴酋野猪皮亲自挂帅御驾亲征,人数必然不会很少,而且野猪皮的亲军巴牙喇甲营也回来的,其余几个方向的探马确实未归,我给他们的命令就是,直到看到鞑子军队,再返回来,现在看来,鞑子在这几个放心,并没有军队啊!”
孙承宗缓缓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哼,巴牙喇甲营早就名存实亡了,前几日,偷袭锦西守备营,被陈金打的差点全军覆没,后金精锐也不过如此,战士用命,鞑子必不能存啊。”
“不过,这几个放心没有鞑子军队,那我军还有机会,看来,野猪皮脑袋也是有些昏头了”孙承宗听到山海关附近没有鞑子铁骑,心里倒有些释然。
满桂一听,急忙拱手说道:“是,督师大人说的对,确实如此,我军将士用命,鞑子也不怵,如此一来,我军此战必胜啊。”
孙承宗轻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扫了一眼满桂,慢慢说道:“告诉将士们,鞑子来袭,我军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动向,朝廷兵部早就遣派戚家军,白杆兵前来援救,另外,广西狼兵也在征召之列,还有各地军队不下数十万之巨,只要我军坚守城池,战后,我亲自前去封赏。”
满桂一听,立刻拱手说道:“谢督师大人,末将这就前去将此事告诉将士们,将士们听到此事,必然是士气大振啊。”
看着满桂一脸的兴奋,孙承宗一阵苦涩的摇了摇头,援军必然是来,可鞑子铁骑数以万计,想突破鞑子的层层保卫,实在是太难了,到时候,这宁远城还有多少将士能看到这一天啊,都是一个未知数。
孙承宗测过身子,然后缓缓走到厢房,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棺材,一瞬间,老泪纵横,猛的扑在了棺材上面,抚摸着棺材本,叹气的说道:“老伙计,我从关内将你带来,目的就是想让你载我回去,如今时机到了,到时候,你就陪我回老家,不,你就陪我埋在这宁远城里,我哪怕是死,也要替大明守卫着宁远城,我要亲眼看到狗鞑子在宁远坚城上,碰的头破血流,损失惨重,我要亲眼看到后金鞑子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