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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同室操戈何太急,杀人偿命十年期(六)

像自己这样罪恶难赦之人想要远避尘嚣,简直就是一种玷污与亵渎,自己不过一时兴起之下的心血来潮,就连自己都感到可笑,杀了那么多人也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岂不是在嘲弄这个世道的正义,眼前这户人家的住所不是别人正是刘李村数一数二的恶霸——陈文泰的家,他祖业丰皋,家大业大,又乃周临数十里的地主大户,家有良田百亩,靠养牛杀猪营生,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为富不仁,横行霸道,远近闻名,想起当年自己家境困窘,年幼的两兄弟就在此人的家中替他放牛换取一家人的口粮耐以生存,算来也对自己略有恩惠,本该知恩图报,但一想起往事,李啸云的体内不禁汹涌澎湃。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李啸云心性偏激,锱铢必较,何况今日重新踏上故土就是要叫那些人数倍偿清自己身上所遭受的欺辱、奚落、轻蔑、痛苦,要不是当年陈文泰仗势凌人,自己与大哥李吟风早早地完成了一月的俸劳,不想他们一家老小无理刁难,蓄意苛刻地挑剔自己的毛病,让兄弟二人多为他家放了半月的牧,这本没什么,李啸云可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心胸狭窄之人,但正是因为陈文泰的狡诈,害得李啸云与李吟风两兄弟与同族兄弟李伯当、李仲当、李叔当、李季当四兄弟闹出了无法化解的矛盾,李吟风为了保护自己,将同族兄弟打伤,惊动了几乎整个李氏族人前到家中问罪,索要爹娘交出兄弟二人,迫于无奈之下,李吟风只好跑路脱身,前去投靠对自己兄弟二人恩同再造的韩世忠,望能出人头地,不想这一走就是十余年,而这一走,自家与整个氏族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最终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演变了自己家破人亡惨剧。

一想到这些人欺凌自己的种种,顿然火冒三丈,七窍生烟,李啸云心中的仇恨就欲罢不能,踏着青石铺成的小道,进到了庭院深深的屋檐下。

一名年纪六十五六的矍然老者正在院子内慵懒地晒着太阳,尽情地享受着所剩无几的时日,似乎能恬适舒泰地享受一刻便是这一生死而无憾的满足。他察觉到有人靠近,半寐半醒地躺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波儿,你回来了么?快给为父倒杯水来。”

李啸云闭口不答,双眼冷冷地盯着他,连眼皮眉毛也没有眨一下,在他心目中此人还是一如往昔地养尊处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何况土掩半截的他,多享受一刻就且享受一刻,使唤惯了下人的豪绅什么事都不愿自己动手的。

倒是令李啸云疑惑不解,整个刘李村已然是鸡犬不宁,怎么唯陈文泰一家还如此平静,难道他们就没有听闻到这些天里的半丝声息?还是说自己未雨绸缪,生怕得知到自己要报复他们,开始彻夜举家逃命,哪知道出路被高手看住,刘李村进得来出不去,就是一个死胡同,被迫无奈之下都只好回到家里,祈盼李啸云没有想起他们来,侥幸逃脱追究与魔掌。

且顾不上他们是不是忙中偷闲,苦中作乐,当年与自己结有仇怨之人竟然都在,也不必劳烦自己一一地将他们揪出来。

陈文泰不闻来人回话,素来颐指气使的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的命令,就连亲生儿子陈兴波亦不能够,不觉动气,开始厉声严词地喝问道:“怎么会来了也先来问候一声,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李家的孽种这几日动向如何?有没有杀了人,心事了结之后离开的迹象?”

李啸云沉住气,还是没有吱声,心里不由好笑,曾经是自己要看这些趾高气扬之人的脸色为人做事,现如今颠倒了个,一提到自己的名讳,无不胆战心惊,怕得要命,不妨再多看看这些人濒临绝望时丑恶的嘴脸。

陈文泰半响不闻有人回话,微微地抬起眼皮,换作是谁都会恼火,呵责谩骂道:“问你话也不回答,存心气死老子不成……”话到一半,进入他眼睛之人不是其子陈兴波,硬生生地又将话咽了回去,不过见到李啸云,他一脸大惑不解,看不出此人出于何目的来到自己的家中,更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十年一别,李啸云对于他来说难免陌生,甚至对于整个刘李村的百姓来说,李啸云几乎是个被遗忘之人。

陈文泰一见来人衣衫带血,一脸杀气,心下惶惑不安地暗道:“以这人的样貌与衣着来看,他似乎就是近几日将整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李啸云了,他不去清理自家门户,跑到我家来却要作甚?该不会来寻仇的吧?”一阵惴惴之后,心有余悸,面色尴尬地坐直起身,结结巴巴地问:“敢问……你可是李家二牛兄弟的孩子么?十年不见,可想煞我了……”

李啸云二话不说,双眼一瞪,不怒自威,心里更是恼恨,这些人曾经对自己一家人无不恨之入骨,步步紧逼至无法喘息的地步,如今艺成归来,向他们寻仇报复,每人所持的态度截然相反,感到无比讥讽,这就是人性。沉气玉枕,移步上前,整个人犹如鬼魅般傲视睥睨于陈文泰面前,吓得他面露一副目瞪口呆的惊摄。

然而陈文泰是何等深谙世俗之人,惊惧骇然不过转眼消逝,换成了一副和蔼亲切的笑容,故作糊涂地问道:“你是何人?强创民宅可是来有求于我?看你的样子定是饿坏了,不如我吩咐下人给你一碗水喝?”

李啸云冷哼一声,戏谑地笑道:“当我是向你乞讨的叫花子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还是秉性难改,狗眼看人低,我恨不得吃你肉,饮你血,拆你骨,剥你皮,到时候看看狗到底是怎么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的?”右肩一耸,屈身弯腰,陡然击出一拳,这一拳不过平生二三成功力,对付陈文泰这等堪堪老矣,毫不会半点武功的寻常人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李啸云已经不能克制住对此人的恨意,大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局面,最终还是琢磨如何将此人活活地折磨一番,何况他那专横跋扈的妻儿老小还没有露面,今日卷土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铲恶务尽,得偿所愿。仇人未能到齐,不必立即取此人性命,这一拳不过是为了狠狠教训他。李啸云故地重游,倒也不性急,要是将此人失手打死,更加难泄心头之恨。

这一拳趁着陈文泰毫无防备时打出,即便是他有所防备也不是李啸云的对手,更何况他不过养尊处优的一名乡绅而已,浑然不懂武功,就算深悉李啸云会报复自己,想躲也躲不及的。着着实实地打在他的小腹间,痛得捧腹呻吟,满头大汗,一脸涨得酱紫,双眼发直,又换了一副恶狠狠地仇视。

陈文泰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要是放在以前,唯有他欺辱别人的份,哪会想到以往在自己手下的放牛小子竟会咸鱼翻身,欺凌报复到自己头上,这才意识到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讥诮,即使这样还是不肯求饶服软,骂道:“你……你这小……畜生,也敢对老子……动手,真是活得……”强忍着痛楚,从太师椅上抽出一柄锋利尖锐的匕首朝着李啸云胸口刺去。

李啸云也想不到这人死到临头仍不肯为当年对自己一家所做出的罪行感到忏悔,竟然垂死挣扎,妄想能将自己杀死,换取一世太平。倒是佩服此人的临死不屈的胆魄与豪气,不过与李啸云动手反而是自讨苦吃,加剧了他原本时日无多的死亡,挺立直起身来,远离正置坐着的陈文泰,嗤之以鼻地骂道:“跳梁小丑不自量力。”看准陈文泰这一刺决计是伤不到自己的,就连衣角也未能触碰到,左手提着剑柄由下至上地撞在了他的手腕“劳宫穴”上。

“哐啷!”一声,陈文泰身手太慢,这一刺伤不到对手,就会被反制于人,手腕处麻痛难当,把捏不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匕首脱手而落,掉在了地上,这一下心神俱震,也彻底相信面前这人是不会轻饶了自己,看着他一脸坚定刚毅,也蓦地清醒,才发觉这不是一场梦,这比梦魇要可怕多了,几乎不能喘息。

李啸云怒瞪着陈文泰,冷冷地切齿道:“死到临头还想趁机伤人么?简直就是自找死路!”左手用剑架住了对方手腕,右手奇快地难以形容,一把将其抓住,五指如铁箍般牢牢地拿在他的手腕上,稍一用力差点将他整个人从太师椅上离座带起,陈文泰身处魁梧,手上要害被李啸云死死地拿住,深如骨髓般的痛楚令他再也没有当年的强横,右手就像被李啸云捏得骨裂寸断,哪能自己,李啸云手提向半空,陈文泰跟着离座站立起身,痛得他哇哇大叫。

陈文泰痛的大声喊叫起来:“波儿,四娘,你们……快出来,仇人寻上门来了,还不快……”想必是欲图家人前来相救自己,哪怕是一命抵一命,亦不能让李啸云好受。

屋中的陈兴波与其母杜四娘也不知在干什么,但一听到陈文泰的呼救之声,提起当年宰猪屠牛的刀奔出屋子,后面跟着杜四娘及其一家老小前来助阵,一出门就见到其父陈文泰在那张太师椅前被来历不明之人右手狠狠地提了起来,五指直嵌入肉,直痛得他死去活来,瞠目瞪视地破口大骂道:“谁让敢在我陈家使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快放开我爹,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文泰一脸痛苦不堪的样子,真叫他的家人见了感同身受,对来者痛恨不已,又不免投鼠忌器,生怕惹怒了对方,手上加重力道,陈文泰那条手臂只怕要废,稳定双方的情绪,陈兴波担忧其父的安危,面色又是气怒又是恨懑地隔着李啸云让陈文泰宽心道:“爹,您且多忍耐一会儿,孩儿这就设法救你。”他的姊妹陈兴嫒切齿痛恨道:“爹,这人敢对你无礼,女儿定要他乖乖地放开您,跪地求饶!”

李啸云莫名其妙地大笑,笑声中皆然嘲笑,说道:“无耻之徒也敢口出狂言?今日我不让你们一家老小吃尽苦头,不知我的手段!”说话之间,拿住陈文泰的那只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直痛得陈文泰似杀猪般的痛叫,令陈兴波、陈兴嫒、杜四娘等人神情更为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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