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汉卿的《单刀会》中，有这样一段：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叫我情凄切。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厉朋面上平静，但那不代表他内心也一样。老方猜想，那“水涌山叠”恐怕就是老厉此刻的心情写照，不足为外人道，且极好地隐藏在眸光某一瞬间的缝隙里。他也许正在慨叹这摧枯折腐的世道，哪怕他仍踩着壮年的尾巴，时代的变迁也让他免不了感怀与追忆，曾经二十几年似水年华。
年轻时常听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如今的年轻人推崇在哪跌倒就在哪趴一会儿。而老厉他们这一代应该就是被拍在沙滩上也要努力向前蠕动的楷模，求生欲绝对是与生俱来的。
是以方生平从未小看过厉朋，哪怕他一向不认同其所作所为。
“厉总应该明白，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你肯定比我更懂。韩弈是外人，他能承诺你一时的利益，但他不能替你承担后果和风险。”方生平认真道：“你和我，我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老厉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我也就跟你敞开了说。我的确和韩弈私下有协议，他承诺给我和枢途一个好前程。你呢？打算给我什么好处？”
方生平一听笑了：“我从不轻易承诺，这一点你一直知道。再说，你怎么就能确定韩弈给的是前程，不是陷阱？”
厉朋浅笑，显得高深莫测。只有眼神能泄露出他内心的拉扯。
方生平也不急，给他时间思考。他敢肯定老厉不只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更在权衡如何从他这里捞到更有价值的好处。
“方生平，你现在不老实了。又奸又猾，我已经看不透了。现在，我不敢说百分之百相信韩弈，对你也没好到哪去。既然如此，我凭什么听你的？”
方生平再次重申：“我说过，我们是利益共同体。而且，我知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也不避讳，直接戳他痛脚：“薛安晴已经开始动手了，你的人脉，你的资源，你的客户都是人家的囊中之物，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谈这个条件？”他故意拖长尾音，看厉朋皱眉他心里很爽。
当初，若没有这对夫妻推波助澜，他和姜莉枚可能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他不否认他的家庭本身也存在很多问题，但厉朋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他在小本本儿上左一笔又一笔地记仇了。
“老方，你这么说可就小瞧我了！”厉朋佯装轻松，无所谓地道：“女人而已，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是求我回心转意，再闹还能翻出天去？”
“厉总您这句话说，真给咱们男人长脸！”方生平这句恭维加了十足的嘲讽：“不过，我今天也不是来听你讨价还价的。所以，给你考虑的时间也不多。”
厉朋疑惑：“什么意思？”
方生平看了眼手表：“你现在给韩弈打电话，就说你决定放弃跟公关公司的合作。”见厉朋不当回事，老方又补充道：“作为你合作的补偿，我会把洵美的案子给你，同时补再给你两个稳定客户。”
厉朋忽然笑的花枝乱颤，仿佛老方的话话荒唐之至：“用几个小case就想换我放弃大好的机会？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方生平也不含糊：“厉总，您不要试图转移焦点。我不是在跟你谈交易，而是劝你必须终止这一次的合作。就这三个客户，我还是友情赠送的。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枢途的情况复杂，跟咱们以前不一样，按部就班的发展，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厉也飘了：“得！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用不着你施恩！我厉朋谈客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个体育课上早恋呢！”他撇嘴，十分嚣张的扔着瓜子皮：“方生平，你也不用在这儿跟我演戏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早认识韩弈，什么好处都拿在你前头，眼红了是吧？还编出一个什么陷阱？谍战片看多了吗，被害妄想症吧你！”
老厉十分不习惯被人威胁，尤其当对手还是当初一个不成气候、一事无成怂货，说出去都丢人！更何况，这阵子还处处跟自己不对盘！
想到这里，厉朋也不想再谈。
见他气得像一条河豚，老方欣慰一笑。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什么三个客户，他才舍不得给。想到这里，他状似叹息：“好吧！既然不能好好谈，恐怕只能请你先消失几天了。”
“什么？”厉朋手指自己的鼻子，顿时好笑：“让我消失几天？你是想绑架怎么着？还好好谈，从一开始你坐下到现在，哪句话是想好好谈了？还想让我消失几天？哼！异想天开！”
方生平不急也不恼，闲闲磕着瓜子，一副你等着看的神情。
台上单刀会也唱到了紧要关头，厉朋看得是充耳不闻。他不时撇几眼老方，反复思量两人的对话，越想越觉得方生平别有所图：以韩弈对侯琛的认可，他说这些很有可能是要绕过自己直接找韩弈吧？
有时候，一种想法一旦萌生，记忆中的细节都会按照这个想法画够描圆。厉朋突然自觉想通了方生平的最终目的，茅塞顿开。
然而，这枢途的风水似乎总是偏向方生平，而处处与他作对的。
当几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厉朋做梦都没想到，老方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
华灯初上，对于某些人来说，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省城著名KTV的头号VIP大包里，小老板每月一次的私人聚会也渐嗨起来。
徐今和几个志趣相投的公子哥照例坐在一群美女中间。吹捧，恭维，暧昧，调笑，叫嚣与浑话混合着香水烟酒的刺激，渗进皮肤，激起人的兴奋神经。
医学上认为：神经兴奋实际上是指交感神经兴奋，是肾上腺素分泌增多引起来的，可表现为心慌、心悸、胸闷、多汗、口干、血压增高等。徐今现在觉得，再美的妞儿如今都让他兴奋不起来，唯心中抓心挠肝地想着那个曾经不拘世俗，甚至可以说是飞扬跋扈的Sophie姐。
正一个人喝着闷酒刷手机，突然薛安晴的微信发来：
老厉被警察抓了，赶紧想办法捞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