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回到了山庄,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的话,她大概会回答:
“反正也没地方去。”
她小声念叨出这句话后便贴着墙面畏畏缩缩的进入了红梅山庄。
当走在葬魔岭的风雪中时,君子月一度很担心进不了红梅山庄。
按一般推论,现在的红梅山庄应该戒备森严,守庄弟子手里逮着一只小虫一脸严肃冷淡的放话:“一只苍蝇都别想进入山庄。”
然后等着那只叫烛息的飞蛾明知前路是火的飞进他们的手心里。
君子月叹了一路的气来到红梅山庄,却惊奇的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守在庄口。
因为担心有诈,于是她等了许久,扔了无数的石头小心试探,最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这里面不是她想象的一群人拿着各种刑具围攻被绑在人群中间动弹不得的烛息,反而很安静,不同寻常的安静。
开得极艳丽的红梅此时仍舒展花瓣,但却没有往日的生动鲜活。
君子月自觉她如今的情形与书中所说的间谍无异,于是也有样学样的行动起来:在走进红梅山庄的这一路总是紧贴墙面,实在不行也一定要找块假山挡住身形或者半蹲在草丛中观察周围、捋捋思路。
从庄口进入红梅山庄首先能到达的地方自然是正院。而离正院越近,君子月的脸色就越差。
因为……道路间红梅山庄弟子的尸体越来越多了。
当在自己身边的草丛中看到第一具尸体时,君子月着实被吓到了,她捂住差点尖叫出声的嘴,然后伸出手将趴在地上的人翻了个面,露出一张满是血迹的脸。
她认识这张脸的,前一段时间天天看见。
是一个曾经被烛息打伤的孩子,总是羞涩腼腆的对着送药的她笑,由于他很少主动找君子月说话,所以在那一群病号里并不显眼。
只是有一天清晨,在君子月没有送药后,这个看上去平凡的小弟子特地来找过她,只说了一句谢谢就又急匆匆转身走了。
当时的君子月并未放在心上,因为这个情况那段时间常常看到。
只是他的生命怎么也可以如同早晨的朝露一样易于消散?
君子月沉了面色看着这张沾了血迹的脸,握成拳的手紧了紧。
她突然发现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个小弟子的名字……
然而这却不是唯一一个无端死去的小弟子,而是被她看见的第一个。
一路上这样横死路边的小弟子越来越多,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让君子月心头的沉重越来越深。
昨天他们都还好好的,那些她不在的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烛息……他还好吗?不会也成为这些横在路中间的尸体吧。
君子月躲在书房外的树枝遮掩处,这里的尸体前所未有的密集起来,像是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斗。
趴在地上的人们宛如落在草丛间残破不堪的枯叶蝶,死亡的气息弥漫在这个不小的地方,将这里渲染成修罗场。
一片如同紫云的身影从书房里走出,他面无表情的跨过门槛,目不斜视的走下阶梯,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往日的同僚情谊。
君子月惊讶的看着从自己眼前飘过的元昊,心里转过无数个不成型的念头,她在树后一动不动,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方好像有许多要紧事的元昊在快要走到甬道尽头时却停下了脚步,他低头凝视自己的衣摆。原本一尘不染的衣摆在走过的这短短的距离里被血染上了不少污迹。
从君子月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神情,元昊的脸上勉强算是一派平静,只是绷得死紧的唇角和总是不自觉下压又被他重新抬起的眉宇稍稍泄露了他烦躁愤怒的心境。
之前每次看到元昊,君子月都会下意识拒绝接近,因为这个满脸严肃的医者一看就不好惹,让人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怒火,和总是含着暖意笑容的年舒言站在一起更是让人深信这人亲近不得。
然而此刻的君子月却不得不跟紧他,只因这个满脸煞气的人双指捏了一个小瓶子,独特的紫色血液占据了瓶身的二分之一。
君子月看到元昊捏着的小瓶就好像看到了被人掐在掌心的烛息。
她无端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好像被掐在了别人的手里。
她不动身色的跟了元昊一路,从书房直到他的曲南苑。随后元昊的身影消失在一面墙后。
君子月盯着那个房间直觉不妙,于是没有进去,可那元昊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又折返出了房间。
他目光灼灼的和暴露在庭院里的君子月大眼瞪小眼,随后竟是不说一句话又转了身往房间里走去。
君子月瞅着那元昊一步三回头的架势,眨了眨眼便明白过来——这人想引她进房间啊。
她咋一见人出现时紧握的拳头微微放松了些。
如果要抓她的话,刚刚就动手了。
君子月不多思索便又跟上了元昊的脚步,她想,或许这人会知晓烛息的下落。
一入房门便被人大力扯到床边,君子月下意识护胸的动作还来不及撤掉就被推进从床中裂开的密室。
失重感传来时君子月一下子变回原型抖开了翅膀。平稳落地后又被自己搅动到空中的灰尘呛出了人形。
“咳,这密室多久没来人了。都不打扫一下的,好呛。”
随后跳下密室的元昊没有多分精力给君子月狼狈的模样,他直接进入了正题。
元昊:“你知道那魔族的下落吗?”
魔族?君子月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烛息。她没好气的撇了嘴。
君子月:知道我就不跟着你了。
“我跟他分开走了,你拿着他的血应当是见过他了,他去了哪儿?”
君子月也直接进入了谈正事的状态。
元昊点了点头,随后从密室的角落里拿出一张黄符,以指为笔,沾了那紫色的血便贴在了君子月脑门。
“这黄符会带你找到他。”
君子月被这一连套侵犯值过高的动作搞出了脾气,摸了把脑门,还不待发作,便又听得元昊言语。
“舒言被方法真所擒,如今唯有那魔族可能解得红梅山庄此劫。”
他沉默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死紧,又道:“现在形势多严峻,不便解释过多,我马上又要回到方法真身边。”
“请您务必要在方法真之前找到魔族……拜托了。”
君子月的思路还停在等元昊说出烛息的下落,但见这人一口气吩咐了这么多一时有些哑言。
他话中的恳切任谁都听得出,但这元昊仍是疑点重重,况且他还是此次事件第一大嫌疑人年舒言的骨干下属,照理说君子月应该再多加试探对方一番。
然而此人的言辞虽凌乱但并不影响君子月抓住关键词——现在的时间不多了。
烛息此时只怕也耽搁不得。
君子月也不多话,才一点头就变作了凤凰向外飞去。
离开时君子月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地底的元昊。
“他的名字叫烛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