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幕布拉开,泛着金属光泽的高大铁笼,一少年,一幼豹,分立两侧。
少年是清醒的,背部紧紧贴着铁笼,双腿绷直,一张原本眉目如画,皎皎如月的面容苍白如雪,眼底是不容错辨的怒火。
另一侧的幼豹不过一米大小,身形矫健,流线优美,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笼子外的宫人拎着一盆水,毫不犹豫的朝幼豹泼去。
哗啦啦淋了幼豹一身。
大冬天的,哪怕幼豹身上布满细长柔软的皮毛,如此这般也够呛。
果不其然,幼豹浑身一颤,缓缓抬起略显娇小的头颅,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刹那间充满锐利的目光,凶狠的盯着少年。
站起身来,幼豹抖了抖身子,将水渍抖落,背部弓起,利爪探出,肉垫触着地上的铁笼,耳朵高高竖起,嘴里发出一阵阵低吼。
啪啦。
笼外的宫人朝笼子里扔了一把匕首,离少年一步远,离幼豹一米半。
幼豹再次发出低低的吼叫声,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少年鬓角冷汗涔涔,唇色发白,眼神一边注视着幼豹,一边不动声色的看向匕首。
他不可能徒手斗得过幼豹,这武器匕首是他唯一的生机。
那侧少年幼豹一触即发。
这厢亭内气氛压抑沉闷。
晏非聆看着笼子里那个曾经惊鸿一瞥的池塘少年,心里惊怒交加。
她早知道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只是未曾想到,竟然丑陋至此!
生命与他们而言,便如此轻鄙吗?
晏非聆一一扫视过众人。
三公主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只是瞬间,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笑得坦然自若,兴致勃勃的三皇子,面上微垂的嘴角再次扬起。
四公主眉头一皱,鄙夷的看了眼三皇子,随后看向晏非聆,眼里是满满的询问。
六皇子依旧一副憨憨的笑容,只是疑惑的转头问云奕,时不时伸手指一下铁笼,好似有些担忧。
云奕眉间同样划过鄙夷不屑,却在瞬间恢复冷凝,耐心的同六皇子低低说了几句话。
六皇子听着云奕的话,连连点头。
“三皇兄,这正月里头,见血怕是不大好,这传扬出去,只怕皇兄的名头也不好听。”
显然没有人想要出头,晏非聆咬咬牙,终究迈不过心头的坎,语气真挚,面容柔和的开口。
三皇子诧异的看了晏非聆一眼,转瞬笑到,“也难怪六皇妹心软,这少年虽生的一副好皮囊,只可惜却是我东陵的阶下囚。”
阶下囚?
“六皇妹鲜少出门,两耳不闻窗外事,想来是不知道的,前些年,北桓老皇帝行将就木,北桓皇室一片动荡,北桓现任皇帝与其长兄争夺皇位,其长兄为得皇位与边境游牧民族暗中勾结袭扰我东陵边境,欲阻止北桓现任皇帝与我东陵的交好,可惜后来其长兄还是落败了。”三皇子捧起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笼子里的少年,“而这少年,便是北桓对我东陵边境无数惨死士兵,家破人亡的子民的交代,北桓皇帝长兄的嫡长子,桓子宸。”
“昔年其是北桓高高在上的皇长孙,现如今,不过是汲营求生的阶下囚。”三公主接过话茬,面露遗憾怜悯。
晏非聆皱了皱眉,即使如此,就算父债子偿,这般手段也未免太过分了。
况且,晏非聆冷眼看着三皇子眼中的兴致勃勃,显然并非他所言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贪图困兽之斗的乐趣罢了。
虚伪……
便在这时,笼中情况起了变化。
只见少年猛然扑向匕首,几乎同时间,幼豹后腿一蹬,凶猛的扑向少年。
抓起匕首,少年利落的抱头滚开,还是被幼豹尖利的爪子勾破衣袍,划开大腿的血肉。
汩汩流出的鲜血显然更加刺激幼豹,幼豹兽瞳微缩,猩红的舌头一舔利爪,口中的涎液滴落在地。
少年一手抓着匕首,一手捂着大腿的伤口,微微一动弹,便是撕裂般的疼痛,额间冷汗更是密集。
“如若要杀他,父皇早就下令了,如今他还活的好好的,显然是父皇的意思,三皇兄如此行事,只怕落入有心人眼中,便是越俎代庖,有了替父皇做主的嫌疑了。”
或许桓子宸背负了无数的孽债,可她却不想手握屠刀,成为屠夫,这般以游戏的行为,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性命之上,还冠冕堂皇说着大义凛然的话,着实令晏非聆反感。
提及熙宁帝,终于让三皇子变了脸色。
“六皇妹说的不错,留着这阶下囚的命,不正好体现我东陵的仁慈,再者,只怕活着,比死更能折磨人。”
出乎意料的,是四公主开口附和,语气骄横,眉眼间毫不遮掩对三皇子的鄙夷。
她最看不起这般嘴里大道德大仁义,手下毫不手软的伪君子了。
比起晏非聆习惯性的迂回圆滑,四公主显然直接了当了许多,说话间神色毫不遮掩。
这回三皇子脸上再也撑不住笑,面色瞬间阴沉了不少。
亭内暗流汹涌。
亭外笼内少年被幼豹扑在身下,少年手执匕首,眉目间是深深的孤注一掷,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抵住幼豹的牙齿。
没功夫和三皇子耗了,撕破脸皮便撕破吧,晏非聆起身扬声,“来人,给本公主制住那幼豹,救人!”
场内寂静了一瞬,三皇子脸色阴沉如水,“六皇妹这是来砸本宫的场子?”
话音未落,场内一声箭矢离弦,呼啸而过的声音乍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幼豹的一阵呻吟。
众人望去,只见幼豹腹部中箭,轰然倒地,箭尾白羽微颤,入肉没半。
少年双臂衣衫破烂,血肉模糊,大腿三道爪痕,鲜血淋漓。
一眼望去,怎一个惨字了得。
颤颤巍巍的扶着铁栏杆站起,桓子宸一双黑水晶般的眼眸一一看过亭内众人,分别在三皇子,晏非聆身上停顿了一二,最后紧紧盯着手握长弓,跨步而立的云奕。
“阿奕真厉害!”六皇子起身绕着云奕转了一圈,拍手叫好。
“云奕!你放肆!”三皇子拍案而起,横眉怒目。
却见六皇子眨了眨眼,一把挡在云奕身前,“三皇兄为什么凶阿奕,是我让人拿的弓箭,是我要阿奕射的豹子。”
一脸纯洁无辜的模样,搭配一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眸,只看的人骂不下去。
三皇子脸一黑,甩袖离开。
一场好戏,终成闹剧,最后不欢而散。
晏非聆摸了摸下巴,或许自己应该学着点六皇子,同样是桃花眸,同样有着一副好皮囊,自己横冲直撞的蛮干,似乎太低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