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天气转入了霜寒。距离那场不知名的风暴,已经过去三周了。距离莫冰苏醒也过去了一周左右,在这一周的时间里,洛封呆在公司的一个房间,没有回他自己的住处,也没有再出来和其他人接触。每天李拓都会过去和他详谈一个多小时,具体谈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按照李拓的意思,在洛封的战争完全结束之前,他只能呆在这里以确保人身安全,这一点引起了莫冰极大的不满。不过有宇文护压着,莫冰也不敢托大。毕竟现在对于洛封,她有了别的心思,也不愿意让他陷入险境。
莫冰一直以养伤的姿态呆在洛封房间隔壁。不过在这一周里,两人并没有相处多长时间。
而对于外界,新海市政府发布了警戒令,原因借由三周前的暴风雪,实际情况尚未可知。不过街头巷尾确实冷清了许多。连带着中心商务区也变得人影寂寥起来。
新海市行政中心大楼里,一间特殊的办公室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办事的职员不经意间扫过这间办公室的眼神都带有敬意,原因无他,从一周前开始,所有的行政指令都是从这间办公室里发出的。
在旧市长停职之后,一个名义上代理市长的出现,在短时间内完美熟悉了一切操作流程,并且根据状况策划出了可能并且可行的方案。在他的管理下,下属职员甚至可以以三成的精力达到三倍的效率。这样的存在令人敬畏是很简单的。
这间办公室里,就有这样一个存在,他的名字叫,罗云。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罗云放下手中一份文件,拿起来桌上泡的咖啡,轻轻吹抚起来。
“罗先生,你交代的都办下去了。”来者是市长的秘书,毛毛躁躁的性格现在改了不少,可能也与这为新的掌权人有关。
“那就好,这也是为了市民安全,麻烦你了。”罗云看着秘书,语气轻缓。
“呵呵,不麻烦,这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可是,戒严要持续多久啊?”
“大概,一个月左右。怎么,有问题吗?”罗云端着咖啡想了想,说道。
“没有,不过,根据规定,一周以上的警戒令需要上级批复才可以执行。”秘书露出了些许为难地神色。
“这些交给我,你们尽管执行。为了市民的安全,这件事不能拖。”罗云一脸严肃,不容反驳的表情挂在脸上,印在秘书的心海。
秘书连连答应,随后落荒而逃。
秘书离开后,不算太大但空旷异常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罗云一人。他端着咖啡,轻抿一口,走到窗前,看着商务区的方向。眉梢显出一缕精光。
“战争已经开始了,琪琪。”
而在此时,商务区最高大厦的顶层,一间高档奢华的办公室里,庸庸碌碌地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众人的嘈杂声将这里渲染成了菜市场一般的地方。
“董事,这很明显就是在针对!”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义愤填膺地说道。
旁边附和的人不少,但也有一些眼观鼻鼻观心,不为外物所动的存在。
年轻人继续说道:“三天前下达的行政命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为期一个月的戒严,会把我们打压到极点。现在正是年末采购的时候,可CBD以及附近的商场已经几天内门可罗雀。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知道要亏损多少。”
“是啊是啊。”
“田少说得没错,我们必须想想办法。”
“话虽这样说,可你们有主意吗?那可是新政命令,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商人而已。”
“呵呵,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得不就是咱们吗?”
……
众人七嘴八舌,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只不过,似乎都没有能让上座那位被打动的观点,导致反应也只是下面剧烈。
等到众人的议论渐渐冷却,呼声渐低。上座的人发言了。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吗?田总。”夏琪拖着略显疲倦的香腮,一本正经的看着田少。
虽是如此,但夏琪的风采自不必多说,唾沫下咽的声音在拥挤成一片的人群里此起彼伏,但表面上众人都是一副正经的模样。
被称为田少的男人微微挺胸,似乎想要展示自己最为优秀的一面。昂然说道:“是这样的,夏董,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恩怨,但对于这种明显的针对,我们应该采取必要的反击。首先,一个月的戒严令没有上层批示根本不可能执行,刚刚华总说得不错,我们可以釜底抽薪。”
“那本金呢?要满足上面那帮家伙,这个数目要是小了,可是很难看的。”夏琪煞有其事地看着田少,眼底露出一丝皎洁。
听到此话出口,田少哈哈大笑:“哈哈哈,夏董说笑了,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人拿出一部分。那数量也是相当可观的。”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心头一怔。
只见这间屋子里挤满的刚刚还热烈讨论的人,此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花板,不时低头看看地板,就是没有人去正面看田少,有也不过匆匆一瞥,然后目光慌忙移转。如果仔细观察,可以看到,反倒是刚刚出言不多的几人问询般地看着田少,而这些人普遍年轻,资历较浅。
夏琪嘴角露出冷笑。真是悲哀的人啊!你们是怎么到达这个位置的呢?要不要给后来者让路呢?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还有吗?”夏琪撩了一下碍在耳边的发丝。
“什,什么?”田少一脸不知所措,这帮家伙,在做些什么!
“你刚刚说的,是‘首先’,所以,其次呢?”
夏琪的话终于把田少从羞愤中惊醒,“咳咳,其次,关于CBD最主要的针对不过是减少顾客量,从而减少营销额,压低利润,压缩收益,让我们自我消耗,然后不战而胜。那么,只要我们能将销售额提上去,戒严令于我们而言并不重要。”
“可是,在戒严令期间,销售额要如何提上去呢?”旁边一人显然也想到了,此时开口说道。
“这个不难。如果山不能过来,那我们便去找山……”田少嘴角勾起,轻轻地说出。
气氛在极短的时间里陷入了沉寂,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众人的喘息声清晰可闻。随后的一刹那,压抑的气氛破灭了,好像悬在空中的石头落下一般,又恢复了浓重的生气。
一刻钟后,拥挤的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夏琪正低头处理着文案。
“咚咚咚。”
“进。”夏琪头都没抬,一如既往的工作。
“夏董,你看起来精神可不太好啊!”紫罗兰优雅地推门而入,随手把满脸通红的职员面孔封锁在门外。
“你看起来很闲啊?要不,换一换?”看到紫罗兰,夏琪的心情似乎变得不错,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呵呵,还是算了。”紫罗兰略显无措,深怕夏琪一股脑得把一切事情抛给她。虽然对于人心把握的不错,不过商业头脑还是远远不及的,紫罗兰也有自知之明,不会揽这个烂摊子。
“要是我啊,就把反对的人都杀掉,多省事啊?”夜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一旁的沙发上,嘴里咬着一个苹果。
夏琪并没有多么意外,这俩姐妹要是不一起出现就奇怪了。自己给两人单独交付了许多任务,但几乎每一个都是两人一起完成的,这俩不会是……
“所以,你就一个人闯荡我的集团主楼?”夏琪惬意地坐在皮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夜玫瑰。
夜玫瑰脸上出现了一抹局促,虽然很快掩下,还是被夏琪看得一清二楚。夏琪轻掩嘴角娇笑起来,气得夜玫瑰一脸通红。一旁的紫罗兰满脸无奈,这个妹妹啊!唉!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三周的风暴是由洛封身边的盾牌引起的。”紫罗兰一边安抚夜玫瑰,一边说道。
“就一个?”
“还有一个,星云港的,宇文护。”空气停顿了一瞬,紫罗兰慢慢开口,仅仅是说出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就有很大的压力。
“原来是这样,那帮老家伙真有意思,还给他配了这么一个盾牌。我还什么都没有呢?”语气虽然在抱怨,可脸上的笑意却是化不开,臭小子,摸了本姑娘的头,可别轻易认输哦!
紫罗兰看着眼前这位少女嘴角的笑意,心里默想: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笑,开心吧?至少是我见过的第一次,这个洛封,啧啧!
“你怎么了?”夏琪看着紫罗兰失神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啊?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安妮·特蕾莎来了!”紫罗兰在慌乱之中将脑海里的信息翻滚,还真找出一个有价值的东西。
“安妮·特蕾莎?”夏琪不解。显然,这个名字所蕴含的信息量还没有达到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欧洲贵族,也是目前在世人眼中唯一已知的血翼天国成员。据说来华是为了谈生意,不过不去天城来新海就让人生疑了。新海市能入得了欧洲眼的也只有…”
“星云!”夏琪低下头沉思良久,夜玫瑰也没有出声,不过其脸色不知是随意还是刻意,悄悄转向了阴暗的角落,处在另一片灰暗里的侧颜没有人看清。
“先不用去理会她。即便是来刺探敌情,也有平级的人挡着,不会那么容易。如果只是单纯的做生意,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夏琪微微浅笑,“能接触还是尽量接触,如果有‘血翼’的结盟,也能在‘四王’战中先一步立足。”
……
新海市西部,万乐广场。
时间已经临近深夜,而这里的灯红酒绿才刚刚开始。所谓的市级戒严令,对于正经商人确实头疼要命,但万乐广场的绝大部分产业都是集中在午夜进行的。
这里是新海市仅有的灰色地带,也是整个南方第三大地下黑市集中地。官方文件根本奈何不了这里的后台,人从一开始都是良善的,但爬到高处俯视这世界风景的,又能有多少还保持着最初的心呢?那些数之不尽的变质的位高权重者,便运用手头剩余的权利,组成了这世间的数之不尽的灰色。万乐广场也是其中之一。
若琳对这一切不清楚。
今天深夜,由于心中莫名烦躁,她进入一家酒吧,买醉消愁。这家酒吧十分特殊,是万乐广场范围内为数不多的24小时营业的娱乐场所,名为醉吧。
在大概深夜三点的时候,酒吧里已经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了,服务员也仅剩一二。突然,灯光一阵昏暗,若琳尚未察觉眼前发生了什么,而另外几人则来了精神,显然是此地的常客。
在灯光余韵的舞台之间,井然有序地走出五个身穿异装的貌美少女。虽说是异装,却都肌骨可见,暴露出了身体大概五分之四的范围。
若琳尚未回过神来,离她最近的一个中年女子一边打量着台上如同商品一般的精致的少女,一边对着无人之地说道:“我还以为今天也不来了呢?”
在那陌生之地,一个性冷的声音响起,“岂敢岂敢!最近上头换了人,查得严了些。虽然是些过场,却也不好违背。白小姐不要煞了风景,这次的货质量可是高得很。”
转而,微微停顿,若琳似乎察觉到了一个冷漠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这位小姐面生得很,不会是探子吧?”
“怎么会?这位小姐一直在这里喝闷酒,我来搭讪,人家都不带搭理我的。”刚刚与若琳搭讪,却被泼了一身红酒的俊俏男子走来,为若琳解围,可是手脚又不老实,一直胳膊如入无人之境搭在了若琳的肩上。
若琳来这里只是为了消愁,酒也喝得太多了。以至于局部麻痹,都没能感觉到肩上的异样。俊俏男子内心欢喜,被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逃得掉的。
那无名的声音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多说什么。微微正色道:“既然人都到了,开始吧。这五件商品,只卖出三件,其他两件,算作赠品。诸位若是有意,那就挑选吧!”随着话音落下。
在若琳目瞪口呆之中,坐下的几人纷纷正襟危坐,不一会,服务员推着一个盛满套环的车子游走在几人之间。
雍容华贵的人们毫不吝啬地拿出兜里各色各样的卡片,用普通人辛苦一年都极难获得财富,购买一个个普通套环,随后随手抛出,一个,两个,三个……
转眼之间,台上的五位少女身前已经排满了数十个套环。少女有人哭泣,有人欢喜,也有人麻木,有人冷漠。但没有一人躲闪,除了面部情绪展露没有多余的动作。
若琳呆呆地看着,完全无法形容眼前是一副怎样的场景。她身旁的俊俏男子也扔了几个套环,没有中取。随后就兴致全无,把一门心思放在了她身上。
良久,仍然没有人成功。那声音再次开口。
“看来今天诸位的运气不佳,那我们换一换规则。接下来,会给大家发放一些模型玩具,只要有人能把台上的货物打到,就可以带走了。”说完,轻拍了几下。
立刻,服务员推出了一个车子,上面摆满了仿真枪械,不过填充的不是金属弹头,而是玻璃弹珠。不过使用价格要比套环高出了十倍有余。
原本兴致寥寥的几人立刻又被鼓动起来,就连若琳身旁的俊俏男子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刚刚回过神的若琳,察觉到肩上的归属物,又拿身旁的白酒泼了他一身。
随着一连串数额巨大的交易完成,几人拿起了天价玩具,开始了狩猎之旅。这时,那声音又再次出现了。
“为了让游戏变得更有趣,我觉得可以增加一些元素。你们五个,坚持最久的,我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太满意,又添了一句,“任何愿望!现在,开始吧。”
坐下的无趣的人们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而台上的少女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丝神态的变化,虽然依旧一动不动,但似乎每个人都想,留到最后。
嘭!啪!
弹珠与肌体的亲密接触,绝对谈不上美观,不过肌体主人脸上的痛处,与那肌肤上一点点微红的映衬,的确能够激发一些人性中潜藏的兽性。
在艺术上看来,摧毁处于弱势的美好的事物,本就是一种悲剧。而现在,这种悲剧确是由现实创造的,又反过来供创造它的人来欣赏的。对于这种悲剧的承受者,未免过于残酷冷血了。
尽管如此,被击中的少女并没有随着倒下。倒下虽然可能有另一种相比于此时更好的处境,但也只是可能。
“啪,啪啪啪,啪啪。”
“嘤,嘤嘤。”
“啊!”
……
枪管震荡的声音,灯光摇晃的颜色,少女压抑的痛泣,人们麻木的动作,冰冷无情的血液,充斥在这个宽阔的房间里。
若琳握紧手上的酒杯,猛地一饮而尽。这都是什么?
这时,服务员来到若琳身前,问道:“小姐,您不试一试吗?”
看着那服务生殷勤的神色,若琳不禁一阵作呕。同样是女人,这家伙……若琳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去了卫生间。
她虽然逃离了视觉的打击,可现实不会怜悯那些无助的少女。
在卫生间里,若琳终究控制不住呕吐了出来。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对于一个三观尚且正常的人而言,确实是极为痛苦的,尤其是一个代入感极强的女人。
若琳抬头,在洗漱的镜子里,黑衣女子冷漠地看着她。若琳一脸憔悴,透过镜子与其对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周前。”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之后呢?”
一阵沉默,随后若琳再度开口。“一周,就可以平复了吗?”
“有些事情,经历了,下次在看,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了。”
“接受呢?”
“没办法。”
“你说谎。”
黑衣女子停顿了一下,“要么沉沦,要么祛除。中间人,是不存在的,所谓的隐形,都沉沦了。”
若琳低头沉思片刻,“去吧!”
黑衣女子透过镜子看到若琳决然的眼神,心底叹了口气,悠然地走出卫生间。
醉吧的不眠之夜,开始了。
这一夜,这一地,最后发生了什么,终究无人知晓。对于某人而言,越过了心中的一道坎,对世界又有了新的清晰体会;对于某人而言,随手抹去了几个素不相识却令人作呕的凡俗;对于某人而言,丢掉了一部分无伤大雅的商品,失去了一个发财之所;对于某人而言,对于自我的人性良知的审判,在没有任何征兆下降临。
若琳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她对于尸体,血液并不反感。成长在一个特殊的环境,对于这一类事物不能说是司空见惯,也能称得上耳濡目染了。
在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频繁举牌的酒客,待定出售的少女,操盘的沙哑声音,游走于恶魔之间的侍者。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又好像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只是地板上,柜台上,天花板,玻璃,酒桌,墙角无处不在绚烂血红,真实的应召着一切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