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缠绵,冷风悱恻。
这样的日子里,如果能有一本书,一杯热茶,一个暖暖的被窝该有多好。
可这些卿烟都没有,她只能趴在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垄依旧繁茂的翠竹,听着雨点落在片片竹叶上,绵绵密密,沙沙点点。
她身前的桌台上并排放着四个陶瓷制成的小瓶,她到如今也只知道这赤底红花的是金疮药,其余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却依旧一无所知。
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李义推门而入,牢骚道:“这恼人的天气,又下雨了!”说罢他拍拍身上的雨水,伸着头看了一圈,略微失望道:“大哥,二丫呢?”
卿烟回道:“她跟玉儿,雪儿一起出去了,怎么,你没去吗?”
“我这不是刚刚回来嘛,这大雨天的,他们能去哪儿?”
“你能出去,他们就不能了?小孩子贪玩,随他们去吧。”
李义噘着嘴道,也是,随后又踱到窗前,指着卿烟面前一排瓷瓶道:“这些是什么?是药吗?”
卿烟指着赤底红花的道:“这瓶是金疮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李义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又在身上擦了擦手,问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卿烟将药瓶一股脑儿全推到李义面前,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你要是能看出个所以然来,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李义咧着嘴笑了笑,找了张凳子坐下一瓶瓶认真地看,从气味,颜色,到粉末颗粒的粗细,再到装药粉的瓶子都观察得细致入微,煞有介事。
看了有一炷香功夫,李义才怯生生地道:“大哥,这些东西都哪儿来的?”
卿烟可不想被戴上杀人狂魔的帽子,于是她将自己被人追杀后又将杀手反杀的事都隐瞒了下来,只平常道:“以前无意间得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李义拿着其中那只纯白色的瓷瓶道:“这里面是迷魂散,你别看这粉末看起来是白色的,可一旦融进水里就会变得无色无味,迷人于无形之中。而且,若是把这粉末加热,那它升起的烟雾药力会更强,也是无色无味,据说只要指甲盖那么一点就能迷倒两头黄牛,可是不得了的东西。”
卿烟问道:“这迷药对武功高强之人也有用吗?”
李义道:“听说是有用的,因为就算用内力去压制毒性,也会使中毒之人浑身酥软,丧失战斗力……但也有人说,若是功力再强一些,可以长时间屏主呼吸……不过我倒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的存在。”
卿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指着另一瓶墨色瓷瓶问道:“它呢?”
李义轻咳了几声,故作神秘道:“这瓶就更厉害了!”
卿烟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自主反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李义学着那茶馆里说书老头子的样子语调,捋了捋不曾存在的胡须,郑重其事道:“如果老夫没有认错,这应该是一种在江湖中极其罕见的毒药,阴间路。”
“阴间路?”
“对,这种毒药是由五种毒花,五种毒草和五种毒虫提炼,据说入口有微微苦涩感,而且根本没有解药,一旦中毒,便是踏入了阴间路,故此得名!”
卿烟一早便猜到这些瓷瓶里装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现下听李义说来也就不甚惊讶了。
她一边把玩着瓶子,一边赞许道:“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嘛。”
李义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好歹我也是江湖中人,总会遇到一些危险,可是我又不会武功,所以也只能钻研钻研别的了。”
卿烟笑笑,接着问道:“那江湖中人,这瓶碧色的药瓶里面装着什么呢?”
李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大哥,虽说我见多识广,可总有我不知道的罢,这瓶药粉香味如此特别……难道就是一种普通的香粉?”
卿烟莞尔一笑,又想起了那些杀手腿上的纹身,于是又问道:“李义兄弟,你见闻广博,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大哥有什么事尽管问就是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卿烟组织着语言,少顷才道:“你知道彼岸花吗?”
李义想了想,问道:“大哥说的什么花?”
卿烟起身自窗外折了一小根竹梗,沾了雨水后在桌面上画了一朵彼岸花,道:“大致就是长这样,颜色是红色。”
李义恍然大悟,“见过假的,算吗?”
卿烟急道:“在哪儿见的?”
李义笑道:“这个就多了,有些在油纸伞伞面上,有些人绣在衣服上,还有甚者绣在靴子上……”
卿烟打断李义,开门见山道:“你见过有谁纹在脚踝上的吗?”
李义在脑海里细细翻找着回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丧气地摇摇头道:“不好意思,大哥,我没能帮上忙。”
卿烟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可还是安慰李义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再说,你不是帮我认出迷魂散和阴间路了嘛。”她拍拍李义的肩膀,轻松道:“对了,你找二丫做什么?”
李义这才想起正事,他将放在桌面上的小盒子推到卿烟面前,扭捏道:“我看二丫手上全是冻疮,定然是又痛又痒,我就是来送这个冻疮膏的,既然她不在,那就请大哥帮我转交给她吧。”
卿烟听罢既不说帮忙,也不说不帮,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李义,看得李义心里发毛,连忙道:“大哥放心,这药绝不是坑蒙拐骗得来的,我答应过大哥今后再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卿烟噗嗤一笑,“我又没说这药是你骗来的。”
李义长吁一声,“那大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卿烟把盒子推回李义面前,含笑道:“我是想说你和二丫就住在一个园子里,这次没送到她手里,下次再给她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我转交?”
李义脸上忽然现出一抹极其可疑的红晕,吞吞吐吐道:“那好,待她回来时,我再给她送来。”说罢,拿着药便往门口走去。
李义这方刚跨出房门,就和慌忙进屋的张二丫撞了个满怀,李义像被倒进滚油的开水,瞬间炸开,与张二丫扯开了距离。
他涨红着脸,摩挲着手掌里的冻疮膏,嗫嚅道:“二丫回来了?”
张二丫嗯了一声,又问道:“是你呀,李义哥哥到我们房间来做什么?”
李义将冻疮膏递给张二丫,畏畏缩缩道:“这是冻疮膏,给你润润手。”
张二丫接过盒子,道了声谢谢便不再说话,李义愣在原地也没有要走的打算。
空气中突然聚集起了众多的尴尬因子,把置身事外的卿烟也裹挟了进去,她渐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一种名为难堪的情绪敲锣打鼓地占据了她的大脑。
似是安静了许久,张二丫终于打破了这难以言说的氛围,她轻声道:“李义哥哥,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和卿烟哥哥还有话要说……”
李义似大梦初醒般干咳了一声,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待李义走后,卿烟才憋不住笑出了声,“你呀,李义好心给你送药,就等你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偏是不说。”
张二丫焦急道:“姐姐,不说那个,我今天出去,听闻了一件奇事。”
“什么事?”
“这事和你还有关系呢。”
卿烟挑眉道:“和我有关?”
“是这样的,今天下雨时我们躲进了一间茶馆,结果那茶馆里有人在说一件起死回生的奇事。”张二丫说到此处停下来直盯着卿烟,顿了好一会才续道:“你说是不是和你有关?那天你也是全然没了气息,可现在却好好地坐在这里。”
卿烟也觉得此事甚是惊奇,如果那茶馆里的人说的事是真的,难不成还有别人穿越过来了?
卿烟想了好一会才又问道:“你可知道那个起死回生的是谁?”
据张二丫说,那人是文宗帝已然去世的皇兄永平王侧妃所生的儿子,名叫元珉稹。
此事发生在三日前,据说尸体是巡夜的护院发现的,就在永平王府东院和西院之间的人工湖里,捞起来时已是没了半点气息。
可就在灵堂布置妥当,治丧之事也快要结束时,那躺在棺材里的元珉稹却爬了出来,当时那情境真是吓坏了一众吊丧之人。
此事过后,那个险些痛失了宝贝儿子的侧妃也是大病一场,这方才好转,便令人在王府门前立了牌子,说要花费重金于冬月初八为元珉稹甄选贴身侍卫暨西院护卫统领,以防悲剧再次发生。
卿烟听罢这番话,便暗暗下定决心,不论这个元珉稹是不是穿越来的,这个贴身侍卫的活计,她卿烟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