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隐握着短刀,使劲不让眼眶中的泪掉下来,他离开了小道,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看上去不那么悲伤。
南山南,许多人都聚集了起来,热烈的讨论着今年的榜首会是谁。
南山南的霜花自从俞初成功拿到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拥有了,所以,这些看热闹的弟子还是关心今年的榜首是谁。
季隐并没有在众人面前走过去,在山下,那比试本就不是他先开的头,也不知怎么就被人扭曲了,在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慎言就来挑战。
季隐听到了有人小声在议论他,但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心口手快地去怼说话人,而是将短刀收好,心情并无大起伏,好似这三年的磨练让他不近人烟。他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要争榜首,夺霜花。
水月湖前,坐着身穿红衣的女子成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支笔,在宣纸上胡乱画着。
在她左边,放着一本带有褶皱已经破烂不堪的书,另一边,放着几张宣纸。
贺拂衣向前望去,一眼看见了带有波纹的水蓝屏障,所谓水蓝屏障听说是尊主特意设置的一道咒珈,与世间隔离。
她和俞初季隐一同来,不是来看比赛的,而是想要在霜降之日,破开水蓝阵,去往行知观外的世界。
话说这咒珈存在了多少年,行知观也就与世隔绝了多少年,观中两千多人几乎没有一人出去看外面的世界。
师从历代尊主的弟子,在三千年前,也只有两人破镜出山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而贺拂衣不与自己的师兄师姐一样,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就像那两位前辈一样,下山去外面的世界。
贺拂衣跑到水月湖前,用手指微微触碰水蓝色结界,那结界散发着冰冷的凉气,却比露珠晶莹剔透。
果然,果然,师尊还是先她一步,早就料到她的心之所向,将去往外面的结界封锁了。
贺拂衣想了片刻,右手执笔,在宣纸上拟了第八百二十一封奏文。
“小衣,我到处在找你,尊主在观中商议大事,走走走,跟我回去。”青儿翻越百花丛,终于找到了贺拂衣。
青儿口中的大事莫约就是霜花会罢了。
青儿本是水月湖中的一条锦鲤,得到了神术,修炼了几千年,化为人形被尊主下令看护整个水月湖以及水蓝屏障。
贺拂衣依旧坐在水月湖前,用笔戳着粉蓝结界,那结界的波纹演奏出极好的音乐,传递于行知山顶处。
“青儿姐姐,我就是被师尊赶出来了,他还让我抄一百遍静心令。”贺拂衣拿着笔和纸还有不成模样的《静心令》给青儿看。
贺拂衣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说着骗人的话竟毫无违和感。
贺拂衣施了个小法术,掩盖了自己的请奏,若知,这行知观中,除了师尊,恐怕是守护水月湖的青儿最难糊弄。
青儿那都好,就是太偏执,这是贺拂衣对她的评价。
就比如现在,若青儿看到贺拂衣的请奏,一定会拉着她先去师尊那儿告状,接下来的几个月,可不好过。
青儿拿贺拂衣没办法,一同坐在了青草坪上,尊主的命令只是不放贺拂衣出山,别无其他。
贺拂衣从小在行知观长大,小时候也好,长大也好,她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写了不下几百份请奏,却一一被尊主退回。
每次都只有五个字字:外面太险恶。
但贺拂衣不信,没有真正的看过外面的世界,不应该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酸。
“听过双衍的故事吗?”青儿对贺拂衣说道。
贺拂衣放下手中的笔,疑惑地对上青儿的双瞳,“双衍,是闫若和柳颜倾吗?”
闫若和柳颜倾乃是三千年前行知观初代尊主座下的两位弟子,因擅自下山,丢失了性命,行知观的水蓝阵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双衍两人修为极高,却将性命丢失在了外面,可见外面的世界多么险恶。
“是的。”青儿回答道,“那天是我疏忽他们下山,双衍的修为比你高的多得多,三千年前的外域和现在相比,又有何差别?
我今日为何要拦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贺拂衣拿起毛笔与纸挡下了青儿挥过来的银鞭,一瞬之间,笔变化成乱魂笛,而纸变为飞叶快刀磨损着水蓝阵
贺拂衣并没有恋战,与叶青儿比武,定会输的很难看,而现在的铺垫已经恰到时候,不必在与叶青儿争执。
看着一点一点被刮了数道裂纹的波纹结界,贺拂衣一边吹笛一边向后退一步,慢慢得逃离水月湖。
叶青儿是鱼,即使修炼了三千多年,也无法离开水域,只要自己站在她攻击范围之外,就可以了。
她的嘴角上扬,拿起已经变为原来模样的乱魂笛,吹起那首水月曲,将水蓝屏障彻底震开。
叶青儿发觉事情越来越不妙,双衍当初破了这结界也是在霜降之日,灵力最微弱的时候,两人合作才破开。
但贺拂衣却没有费什么力气,一支笛子将结界制服,没道理,这完全没有道理。
“贺拂衣,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水月曲?”
叶青儿隔着水蓝屏障问贺拂衣。
叶青儿皱着眉头,却无可奈何,亲眼看着贺拂衣从自己眼前离开。
和三千年前看着双衍一模一样,叶青儿挥着长鞭,却怎么也打不开水蓝屏障。
几千年以来,只有水月曲可以打开水蓝屏障,而水月曲,只有每一代的尊主才能领悟一二。
叶青儿用了所有的灵力集中在自己的左手上,一掌打到水蓝屏障,却被弹开了,果然,无论多强的实力,都对水蓝屏障无可奈何。
白衣尊者从空中缓缓落地,将叶青儿从水蓝屏障拉回来。
叶青儿惊恐,跪在地上,“尊主饶命,是叶青儿没有看好拂衣,请尊主赎罪。”
白衣尊者绕过她,弯下腰拿起贺拂衣忘掉的一张白纸,挥手之间,那纸上显现处几行文字,微微一笑。
他看向水蓝屏障的裂痕,被乱魂笛激起水花的水月湖,“叶青儿,这是她一个人做的?”
叶青儿如实回答。
“两年学会水月曲,不错。”白衣尊者自言自语,“障眼术施加于乱魂笛,写请奏实际上再画符咒,刻意引你发现她,刻意让你看出她想要下山,叶青儿,你越来越不如她了。”
叶青儿认真听着尊主的话,修炼了三千年的叶青儿不比只修炼了一百多年的贺拂衣,这是多大的笑话。
“请尊主赎罪!”叶青儿再次跪在白衣尊者面前,重复着这一句话。
白衣尊者拂袖,将水蓝屏障的裂纹修好,对叶青儿说:“禁足水月湖半年,不得入观。”
白衣尊者补完水蓝屏障的裂纹,离开了水月湖。
他去往的地方,桃花盛开,即使是在霜降,是在冬初,整个行知观上下,每一处都会看见桃花。
叶青儿目送尊主离开,之后,她回到了水月湖。
水月湖旁的海棠花也随着桃花开了,分外美丽。叶青儿遭到惩罚并没有去责怪贺拂衣,而是在想,是什么样的人比二衍的天分更高。
第一次遇见贺拂衣,是在她第一次来到行知观,她只知,这是尊主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
那时的小女孩粉翠无暇,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忧愁,满怀憧憬地看着满山的桃花。
那时,她专门为了贺拂衣做了一次天赋测试,当年的贺拂衣天赋虽好,但并比不过双衍。
难道问题不是出在贺拂衣,而是尊主?
只收一位弟子,偏爱海棠花,行踪琢磨不清,只有在每年十二节气之时,才会出现。
叶青儿想着,飞鸟叼着一瓣海棠花进入水月湖,叶青儿接过海棠花瓣,花瓣落在她的手心,化为了一块令牌。
叶青儿一眼认出来那是贺拂衣一直戴在身上的,此刻却让飞鸟还回来,令牌上显现出贺拂衣的身影。
“青儿姐姐,帮忙还给师尊,我很好,只是青儿姐姐,你下手真的好重……”
叶青儿边笑边看完,想起来刚才自己一鞭打到了贺拂衣的手臂,还未来得及和她说对不起,尊主来了,贺拂衣就离开了。
叶青儿双手合十,向天神祷告,保佑贺拂衣一路平安。
她无法看见贺拂衣的踪迹,只能向天祈福,已经有双衍的血淋淋的例子,她不想贺拂衣也遭受杀身之祸。
叶青儿发现此刻的水月湖并没有封闭,便冲了出去,直逼行知山顶端。
她来到宫门前,没有再向前走一步,侧耳听见尊主和四大护法议论事。
“霜花会怎么样?”尊主对着四大观主道出。
四大观主平时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凑到一起的,这着实让叶青儿有些恐惧,叶青儿敲了敲宫门,道:“尊主,这是拂衣还给您的。”
她将玉牌放到小桌上,匆忙离开。
叶青儿真的不能离开水域,刚才离开的匆忙,忘记带着露水瓶了,又加上四位观主和尊主的施压,她一刻也不能待在浮宫。
她回头望去,看金灿灿的浮宫,和三千年一样,却又不一样,当时极乐世界繁盛之时,叶青儿还并不是水月湖的守卫,这是一个玩心重的无知少女。
当时极乐世界崩塌,她在行知山内,在躲过了一劫,为什么不让贺拂衣出山,因为在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已经起风云了。
这满山的桃花、海棠花,到处习武的弟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恶臭嘴脸,叶青儿仿佛看见了三千年前的极乐世界,这里越来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