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身形一滞,自己这是做什么:故意让父皇看到自己的美,想起自己的母妃。她还是不肯放弃吗?十六年了,十六年,父皇都不肯再看顾她母女一眼。她凭什么相信就倚仗自己酷似母后的美貌,就能触动父皇心里那曾经的柔弱?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谢谢。”
“嗯……?”简笠偏头。
“谢谢你的这件衣服,你昨晚送我的马车,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不管怎么说,我相信我的手下,你没有恶意……还有,谢谢你前些日子送给我的那副字。”
简笠今天换了一件正常的衣服,可惜,还是玉魄难掩其华,生生地耀花了不少人的眼。今天也没系那块夺目的血玉,而是一块普通的青白玉小印,印底还沾了些红泥,隐隐的正是四字小篆。
“问我字的那个姑娘,真的是你?那你给老顾的字,真的是四公主写的吗?还是你自己写的?”简笠收了悠然的样子,问的急迫。
行云面露讥诮:“难道看中了你的字,就该是书法大家?在你自己眼中,你的书法到了那个地步了?你说的什么四公主,我不认得。那副字是程先生给我的。”
“那中指指节上的茧呢?这样的茧,不是练字,还是绣花绣出来的?哦……简某倒忘了一点,原来姑娘承认了喜欢简某的字。”
行云道:“程先生书画双绝,简公子不会不知道吧?好像握笔的,不一定是练字。”
“好,那就不耽搁姑娘了。以后有缘还会相见的。”
说完,简笠就进了马车,正是昨晚行云坐着回来的那一辆,里面舒适极了,比岳修用的还要舒服。
行云上了轿子。里面窄窄地,闷人的很,不比简笠的马车宽阔。虽说是信他没有恶意,但他费尽心思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的那一笔字吗?所以,她说那不是自己的字时,他转身就会离开。
一入将军府,以为会有宫里的人阻拦,却一路直入无碍,让行云怀疑皇上到底还在不在了。
“公主殿下,你怎么也来了?”钱宁一脸的不安,不及行礼,就问道。
“子瞻也在?子瞻和陛下在一起吗?”行云隐隐地也不安了起来。
“殿下刚刚被陛下唤来,正在老将军房中。陛下正在训程公子呢,也不知程公子又说错了什么话。殿下命我去礼部叫人。”说完,钱宁摇了摇头,慌忙忙地又出了府。
行云加快了脚力,到了正厅。
“臣不敢。陛下息怒。”
皇上坐在厅中正位,脸上看不出阴晴。程锦俯身跪在地下。
“臣女行云见过父皇,恭请父皇圣安。”行云撩衣跪在了程锦身边。
皇上冷冷了看了一眼程锦,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在程予津的面上,这次就暂不追究于你。若有再犯,决不轻饶。你下去吧,朕有话和行云说。”
行云听出来了,皇上在她的名字上咬了重音。她的名字不是皇上给取的,是母妃取的,所以她会和简笠说她没有名字,也不是骗人。
程锦起身,还犹自弓着腰,低着头,一直碎而不慢地退到了门口。
“锦哥哥留步。”行云回头,恰恰撞入程锦的眼中。不过是换了一件华服,不过是淡扫蛾眉,轻点胭脂。程锦脑中翁地一声,只迸出了“一顾倾城”这四个字。翁地一声后,忙不迭又跪了下。
皇上冷冷地瞧着这两人,开口道:“也好,朕没有什么见不得的话要和你说。云老将军说,若是你今天来,就把那一对西域汗血宝马给了你们两人。”
行云抬起了头,直视皇上的眼睛,笑道:“劳父皇亲自转告,云老将军逾越了。”
程锦看着行云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下直升到头顶,她这是在做什么?说不想来的是她,突然又来的又是她。这样当面冒犯皇上,她是想干嘛?
皇上重重地拍案而起,狠狠地瞪着行云良久,行云不避不让地接受了,还带着笑意。
皇上移开了视线,笑道:“他……云家逾越的还少吗?”
程锦觉得寒意从头顶又直窜到了脚底。恨不得拉了行云,先跑了再说。
行云低下头去:“云峰云峻为国战死,逾越了什么?臣女自幼无人教导,不懂得其中的道理,还望父皇不吝指教。”
“他兄弟为国战死!他云家人是人,朕的士兵就不是人了么?你可知那一场战役死了多少我天朝兵士?”
行云嘴角轻扬,那个角度就像是在笑,笑皇上的可笑。
“君若视臣为草芥,臣则视君为寇仇。”一字一顿,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