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去了一趟徽墨轩,买了几锭新出的墨。徽墨轩是百年的老店,出产的文房四宝各有千秋,也兼营一些古今字画生意
微微有些发福的掌柜笑着低声招呼道:“小店新到了一批字画,小姐可愿赏眼掌掌?”
钱宁掩嘴偷笑,这掌柜每次都想买给公主几幅字画,可公主是什么眼色,那些赝品仿品怎么进得了她的眼。
行云的眼神划过一副字,末尾“行云流水”,倒还真是她的字迹,不过显得有些生涩,应该是几年前的字。就算她的字能仿得了,章爷爷亲手给她刻的章,她怎么会认错。
掌柜见行云有些想要买的意思,说道:“小姐好眼光,这是当朝四公主殿下的真迹。小姐要买,五百两银子,不算贵吧?”
行云笑道:“应该是前几年的字了吧?火候还不够。听说现在,四公主的字已经很难偷出宫了。就算有,也直接进了那些爱慕四公主的男子家中,哪里还留得住?”那时,苏姑姑知道有小太监偷了行云的字,拿出去买,还说是四公主的字,气的和什么似的。之后,行云的字就被她好好地藏了起来,写坏的字也一张不拉全都烧了。
掌柜被点破,呵呵一笑,道:“没看出来,小姐真的是深有研究。”这幅字,他不怕卖不出去。不过是昨天刚刚到的,还没来得及出手。
行云却停在另一幅今人的字前面,疏朗中带着豪气,颜筋柳骨,形神兼备,她不禁看得有些入迷,念出了声来:“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
可惜虽然装裱好了,无章无批,看不出是何人所作。
掌柜笑道:“这是一位公子拿来装裱的,小伙计们挂错了。”
“哦……”行云有些遗憾,“你代我问问那位公子,这字他可卖?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人的字?”
掌柜一一应了,行云回到东宫,太子的客已经散了,正和程予津说着话。
程予津是当代名士,年轻时就拔得头筹,翩翩状元郎殿试之中,仿佛汉代贾太傅,三篇文章犀利又不失中肯,句句在点,有宰辅之望。可惜,青松犹小,尚未凌云,就因朝廷朋党门户之争,险些丧命,狼狈至极,后来就一直不再出仕。皇上也曾派人请他出山,他只笑笑说:“功名事,臣壮也不如人,今老矣。”六年前东宫闲谈,岳修隐隐透出想请他当自己的少傅,他只是笑而不答。这时,行云蹦蹦跳跳地拿着自己的字来找岳修,程予津便指着她笑道:“教你不行,教她,可以。”就这样,行云跟着程予津学起了书法。
程予津十日有五日,住在东宫,潜心读书。身处天朝政治的漩涡中,依旧对时事不发一言。当时和他同在先朝为官的,大多垂垂老矣,岁月在他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还透着精明干练,又被闲适的风度掩去了。
程予津见了行云,点头笑道:“殿下正和我商议着,要给公主找一位武术教练。你的字空灵有余,矫健不足,一半时因为腕力不够,练练武也好。”
行云笑着坐了下来,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练什么武,没得让人笑话。”
岳修闻了闻空中的气味,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喝什么酒,没得让人笑话。”
行云嘻嘻一笑,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瓷瓶,道:“子瞻的鼻子比什么都灵。路过醉流霞时,正好有酒,就买了两瓶带给先生。”
程予津听到行云说岳修的鼻子比什么都灵时,就微微含笑了。他就知道,这两瓶酒是孝敬他的。可醉流霞酿酒坊的酒虽多,但这种真正的醉流霞却因为原料之一鸣鸣花只在代国出产,常常是供不应求。现在两国之间关系紧张,醉流霞就更少了,简直在市面上买不到了。那天在洗墨池,他看一本酒经,就感慨好久没有喝过醉流霞,恰巧行云听到了。难为她有心,不但记下了,还特意弄了来。东西不大,难得是她的诚心。
岳修也知道行云这句是说谎,见她和钱宁直递眼神,他也就懒得戳破了。看来钱宁知道,待会儿,直接问钱宁就得了,不用问暗卫了。
几杯酒下肚,程予津就开始天南地北地扯个没玩没了。岳修习惯了,这人就这样,好喝酒,偏偏酒量不济。行云听的是津津有味。先生腹中学问,本就不少。失意后,又周游各国,肚子里的奇闻怪事,各地风俗,是车载斗量,几日也说不完。平日里,要听他说新鲜事儿,那是门儿也没有,喝了酒,自己就开始倒豆子。一边说,一边喝,一边拈着胡须,那模样可爱的很。
他一个示意,钱宁就出去了。那两人,一个说的兴奋,一个听的入神,也没在意他出去。
“我问你,宝儿那两瓶酒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