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落纱轻帐子逶迤遍地，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伸出手去取信鸦腿上的竹筒，信鸦扑腾着翅膀飞远，簌簌的声音留下一室旷远。
侍女低垂着头，双手恭敬地捧着那竹筒，“公主”
桑橙正专心于往指甲上染蔻丹，这件事她从来不假手于人，她喜欢看着血一般的颜色一点一点漫上十指，无端地有些美感。听着芜苔的脚步，她知道这一场试探也该有结果了。
“念”
“杨都尉一行，全军覆没”
“哦?”桑橙伸出刚染好指甲的柔荑，芜苔会意，扶着她往窗子边去，长长的曳地长裙，在地上拖动，像极了变化万千的霞光，一笔一画都写满黄昏。
宫殿是橘黄色的，桑橙长得很美，是那种温柔的美，生来就像古堡里的公主，颊边有浅浅的酒窝。细眉弯弯，一颦一笑眼波流转，勾人心魄，丹凤眼里亦是温柔的色彩，鹅蛋脸，不讷不凌，怎么看都合该是温婉不过的女郎。
可嘴里吐出的话，却字字带锋，“阿池除了百却千落，不曾带任何人同行，杨峰虽不中用，好歹也是有几百号人手的，你说，这是个什么理儿?”
“依奴婢浅见，少君许是料到会有此一遭，故而早有防备。但是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只留了一地灰烬，暗蚁卫给的情报里说那些便是杨都尉众人。”
“阿池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呢，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有说，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殿内点着槟烟香——那是乾桑皇室专供的一种熏香，安神暖室，即便是在冬日，此香在处，便有温温柔柔的暖意扑面袭来。橙色的烟雾在铜炉身上缭绕，而后消散，但燃的久了，一室弥漫。
却也不会有呛鼻的感觉，味道很是好闻，桑橙伸手似想抓住什么，又颓然放下，无奈道:“可惜了，阿池不喜欢。”
“那接下来?”
“他几时回来”
“据驿馆使者所说，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阿池当然懒得和她玩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切确说他是不屑的，无声无息把杨峰他们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明摆着是承认，他真的会灵力！
桑橙咯咯笑起来，那么，是什么让他觉得时机到了呢？
眼神一骤:“芜苔，查一查那段时间阿池都与何人有过接触。”
“是”
下弦月挂在夜幕，亮亮的。
苏问姜和小问在渔子溪边待了许久，看着手中的纸片面面相觑，实在是不明白，该从何找起。
雨水三侯:一侯獭祭鱼，二侯鸿雁来，三侯草木萌动。
雨水令使确实是在这张纸片里没错，但是怎么让它出来?
纸片里的雨水也很苦恼，它也想出去，可这不是没有办法嘛，不管试了多少次，总也没有出口。一旁的辛砚却对此漠不关心，像是笃定可以出的去一样，雨水可没他那么好耐性，它只想快一些见到苏问姜，因为……结契之后，它也会和其他令使一样，忘了问姜姐姐。
早一些出去，结契能拖一刻是一刻，便能陪在她身边久一些吧。
小问眼皮打架，昏昏欲睡，嘟囔着说，“姐姐，已经二更了”
“嗯”
“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唱歌?”
苏问姜陡然惊醒，是啊，她怎么忘了！这张纸片写的就是杏花弦外雨的歌词，说不定，这个引子就是——经由她口唱出来?
“看流萤……”
一曲完毕，夜空迤逦两字似还有回想，可是那张纸片依然毫无动静。
辛砚指节发白，眸子里尽是错愕，这明明……阿姜怎么会?
反倒是雨水觉着甚是稀奇，它可从来没有见过月曜司这般失态的样子，难免有些得意。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旋律的?”
辛砚突然发问，雨水愣了一会，是哦，它是怎么知道的?
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仿佛它本来就会，可是根本半分印象都没有。
辛砚讥诮道:“看来你的记忆似乎并不完整。”
雨水就是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明白了，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这一切，连辛砚也被算计其中?
虽然不是很喜欢辛砚，但说实话，除了他，好像也没有谁配得上问姜姐姐，不对！还有谁来着？
记不得了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看着又闭目养神的辛砚，雨水狐疑道。
回答它的只有一片死寂。
又是这种讨厌的挫败感！苏问姜无力坐在溪边，东方已隐隐显现鱼肚白，枯坐一晚，什么收获都没有。也是，谁叫自己托大，把事情想太简单了。
上回立春令使完全是个意外，还有那么些的误打误撞，这一次，除了这张纸片，一点头绪都没有。
解决的法子一定在这纸片上，只是，怎么用呢？
她凝神端视纸片许久，努力回想。
高举过头顶，正好清晨的曙光穿过，笔势略重的那个雨字，似乎，有点不一样?
显然小问也注意到了，“姐姐，你试着再唱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字上，用上念力。”
“好”
这念力是习灵力最最基本的方法，前几天小问刚教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山水间歌声回荡，昨夜雨水已至，正是乍暖还寒时节，寒气容易侵体，天色灰蒙蒙一片，雨将下未下。
苏问姜用自己仅有的一点点灵力，指尖点着雨字，明澈的双眸缓缓闭上，所有的喧嚣在那一刻起自她脑海息声。
暗，好暗，这里或许就是纸中光景?
她轻张樱唇:“看流萤悄飞近船舱，伴浆声低语浅说……”
渐渐地，周围不再漆黑一片，每一句唱出，便会有与之对应的景色，流萤、船舱、浆声、堤岸……
一幕幕似曾相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问姜每走一步，脚下隐隐有路，那路，为她而开。
不远处雨水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欣喜与害怕交织“是问姜姐姐的声音！”
辛砚开口，“别告诉她你见过我”
“心虚了?”
“还不是时候”
“随你，再见”
反正他也不待见这个烦人的月曜司，可谁叫问姜姐姐喜欢他呢？
也不是对他放下怀疑，只是雨水自始至终相信一个真理——问姜姐姐永远不会错，不是相信辛砚，而是单纯的信问姜姐姐的眼光。
另一边，萤火，夜船渡，笔画落了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