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典嗣在即,宫里上上下下也着手准备,礼官是个中年男人,面相和善,正亲自拿了单子去请示凝贵妃。苏问姜慢悠悠地往芷厢殿踱去,雕栏玉砌,空锁三十六离宫,处处都透着一股奢华,还有幽幽的香味儿。
行至转角处,恰与礼官对面。
礼官见她虽衣着素雅,然气度非凡,也不敢有所怠慢,“敢问姑娘这是?”
苏问姜自然是算好了与他碰个正着,至于这样做的用意……
“吴礼官,我受桑罗殿下所托看望贵妃,正好这份单子由我转交可好?”
吴礼官讷讷地道好,转身离开。苏问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春分结契——魅惑,只是现在灵力还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正好拿他试试效果。
苏问姜自己并没有发觉,在原先清秀的基础上,举手投足间更多了几分质韵。随意看了几眼,借着千里目,闲然自适地去“看望”金凝。
只是可怜那吴礼官,此刻正懊恼着要不要折回芷厢殿去,毕竟单子给凝贵妃过目后,还要做些调整。只是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乾桑贵女中并不曾出现过她,罢了,贵人的事还是少掺和为好。
门外有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守着,苏问姜上前,“两位姐姐,劳烦通传一声,我受桑罗殿下所托,来跟凝贵妃说几句话,我姓苏。”
两个宫女迟疑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对她福了福身:“苏姑娘稍等,婢子这就去。”
“好”
殿内,金凝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果真是气着了。恹恹地看了眼从门口走进的素衣女子,一时琢磨不定自家儿子是想要做什么。
苏问姜指了指小茶几边的凳子,“我可以坐这儿吗?”
落落大方,丝毫不做作扭捏,金凝示意性地摆摆手。
苏问姜落座后,支着下巴,“听说娘娘这几日,过得不甚舒心,如今瞧见了的确如此。”
金凝脸色阴晴不定,道:“你什么意思?”
苏问姜的手指划过单子上的纹路,慢悠悠道:“没什么,金复大人为救桑塘不幸身陨,娘娘对此伤心难过,茶饭不思,兄妹情深,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呢”
金凝冷笑:“苏姑娘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冷嘲热讽,本宫心里有数,没时间听你在这废话”
苏问姜歪着头,绕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娘娘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说的都是早就传开了的,何来讥嘲只说?还是说……娘娘并不是为此事难过,而是别的什么,以至于现在这般日益消瘦?”
“你!”
奈何身子过于虚弱,连大声指责都不能够。
“我?我怎么了?”
金凝毕竟不是容易冲动的人,静下心来想想,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气自己,如此一来,心头郁结多日的烦闷也消了些。
“你姓苏?”
“是,姓苏,名问姜”
金凝印象中姓苏的倒有几家,却想不出哪家能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丫头。
苏问姜贴心道:“娘娘不必纠结我是哪家的女儿,我非乾桑国人。”
“此次受桑罗所托,来与娘娘话几句家常。”
金凝听见桑罗二字,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苏问姜请说”
苏问姜打量着房内装饰,太过奢华,则是华而不实了,整个房间拉得严严实实,还未至暮年却已心如枯槁吗?苏问姜把墨绿色的帘子一道道拉开,明亮的光线照进屋子,金凝许是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明亮了,伸手挡住眼睛。
苏问姜站在窗子边,缓缓走向茶几,“娘娘为何不睁眼看看?四月时分了,你看这春光,像不像一个人?”
金凝仍是未把手放下,心里一突,是她吗,那个曾住在曲径通幽的女人?
“你猜到了,不是么?”
“娘娘,逃避是没有用的,你若是连看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越过她去?”
金凝的泪沿着指缝流出,塌上传来低低的呜咽,她终究是在深宫大院多年的女人,把手放下时,已干了泪痕。
“你怨吗?”
金凝缓缓坐起身,言语间尽是嘲弄:“怨?如何不怨”
“本宫像你这般年纪,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才子佳人的故事,墙里秋千墙外书生。可我既然身在金家,从小锦衣玉食,父亲母亲费劲心思培养我,不就是为着把我“卖”个好价钱吗?”
“我认,毕竟我是过不惯苦日子的。可是谁叫我偏偏动心了呢?那时君上尚是皇子,众皇子中,属他最有风度,满身的书卷气,这样的人就那么刚刚好满足了我对才子佳人的向往,我怎么能不动心呢?”
“可他是皇子啊,怎么可能真的是书生?”
“他很温柔,那时我以为这是两厢情愿的欢喜,现在想想他的温柔从来都只挂在嘴上,他除了启西晓,不愿意碰任何一个女子。”
“因为他想要拉拢父亲,所以他才娶的我,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我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去怨。”
“娘娘既然看的这么通透,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金凝看着窗子外,树影人影交错,这样的景枯燥乏味,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了:“你说这明媚春光像启西晓,那我就是春光逝后残留的黯淡,到底是意难平啊。”
一句意难平,喊着多少古往今来的不甘。就像一张考卷,若是从不曾上心,结果再如何不尽人意都没什么所谓,可若是为此付诸许多努力,满心期待,却不是想要的结果,如何轻拿轻放?
“那娘娘可知,你与启西晓差在哪里?”
金凝面上一愣,十多年来,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从君上不管不顾立启西晓为后,不论她苦苦哀求,他都不会回头看一眼时,她就已经心如死灰。
她故意蹉跎自己,不愿意见光,把自己伪饰成一个庸俗至极的深宫妇女。当年……她也曾明眸皓齿,弹得一手好琴,是公认的才女,那时桑北由听着她的曲子喝酒,作画。
呵,看起来,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