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寒意自胸中,起,心凉万事休。
村外,数十匹高头烈马气势如虹,昂首狂嘶,激起的灰尘如腾龙怒卷,扑面滚滚而来。
不消片刻,便已冲到这处街道近前,黑压压的高头大马压的小村中气氛猛然一滞。
只见当先领头的一位昂扬大汉勒马停下与身后之人吩咐了什么,随后翻身下马,向杨运之四人走去,那些人则继续坐在马上冷冷观望。
那大汉龙行虎步,在激腾的灰尘中生生的撞出了一条通道来。
他眼角的冷光微微一撇略显多余的甘泽后,继续向杨运之一家走去。
这大汉约摸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蓄着浓浓黑黑的胡子让人难以看清他的本来面貌,但却更能显出一股凶煞之气,这大汉正是袁家武馆之主袁修明,为袁玉堂之死复仇而来。
“东来啊,我袁某人待你们父子不薄吧!”
走到杨运之四人近前的袁修明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盯着浑身颤抖的赵东来说出了一句意义难明的感叹。
“是他要动我媳妇,是他逼我的!”少年郎浑身颤抖,都仍是倔强的死死盯着袁修明。
袁修明闻言,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杨冬儿,这一细看,登时犹如触电般的感觉从心田涌起,就算是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是被杨冬儿身上的那股纯粹的少女气韵给电到了一下。
不由的是越看越心痒,袁修明砸吧了几下嘴,说道:“渍..渍..渍...!果真是自古红颜皆祸水啊!
既然我儿子是因你而死,那你就得还我一个儿子。”
这话,果真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美色当前,都是一样的不务正事。
而作为主角的杨冬儿却是始终无动于衷,就算是听到那袁修明污秽不堪的话后,也不曾有半点羞愤的反应。
她只是望着那不远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甘泽,眼中泛起的光芒慢慢的又消逝了下去。
袁修明望着在场之人各不相同的反应,嘴角冷冷一撇,转身向身后的一众弟子走去,脚步声与冰冷的声音一同响起:“去把那两个老的杀了,小的都给我带回去。”
此言一出,观望中的那数十人摩拳擦掌间便纷纷准备下马,可就在袁修明走至中途之时,惊变突起!
噌!
一道极为雪白耀眼的刀光冲天而起,一道义无反顾的身影慷慨赴死一般飞奔向袁修明。
而在另一方面,僵硬的人影,脑海之中正在做着剧烈的精神斗争。
“动啊!给我动啊....!”
自踏出门后就站立不动的甘泽心中怒然大吼,但是否还想出手相救,其实他心中自知。
救自然是想救的,但是他没有把握,自袁修明纵马驰来时,甘泽就已经感觉出此人之气势如虹。
修为到了一定的地步之后,相互之间根本就很难从外在看出个人高低来。
但高手间的气势与神采却与一般人大不相同,那袁修明下马后望向甘泽的那一撇,其中所蕴含的气势绝非寻常。
如果甘泽是在全盛之时,自然是不会将他放在眼中,但以现在不足四成的能为,强硬出头只怕是有死无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说时迟,那时快。
杨运之背后偷袭的一刀已经接近目标,但终究还是没有得手。
只见那袁修明右手成爪捏着单刀的立面,神态轻松自然,杨运之拼尽全力的一击,对他来说就好似蜉蝣撼树般,微不足道。
轻松自在的袁修明看着面前青筋暴起的杨运之诧异道:“没想到你人不行,招式却还不错,你这刀法是哪来的。
嗯...!赵天禄死了,他儿子却来找你,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啊,那赵天禄的底细你应当是很清楚了,考虑一下,告诉我怎么样!”
僵持中,一者嘲弄,一者惊怒。
杨运之虽是身体有伤,难尽全力,但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击居然被如此轻易的挡下,仍是让他大惊失色,袁修明的强悍还要超出杨运之与甘泽的估计。
“就凭你,也想知道我大哥的事迹,癞蛤蟆张口,胡吹大气,哈哈哈...!”
心虽怒,更知非他敌手,但杨运之此刻却是尽显豪态,身后的玉心兰眼泪模糊,朦胧的视线中好似又回到了那激情无限的岁月,面露缅怀。
霎时!
几许情愁!抽刀断流!
当机立断之抽,威力惊人一断。
倏然,杨运之掌骨手劲使力一抖,阵阵余劲不断地震动着握刀的手掌。
在这突然的动作中,在这尽显狂态的笑语中,猝不及防下,袁修明的手指就已被震的微微一松。
一闪而逝的时机。
把握的分毫不差。
但奇怪的是!
杨运之抽退而出的单刀不做劈式与刺式,反而是向下使劲一轮,瞬间快闪的刀光伴随着咔咔骨碎之声,似一轮圆月般隐现,威力更胜的从后面兜回,当头劈向袁修明天灵。
“好胆!好气魄!”
袁修明见状也不禁对杨运之的果断狠绝心生佩服,但他毕竟不是一般的庸手,面对这破风一刀,虽惊不乱。
只见他双脚使劲一震,脚下的土地微微下沉三寸,随即身体的皮肤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青色血管,似水波荡漾般不断的涌动起来。
随着血液在血管中急剧的涌动,渐渐地从皮肤的毛孔内开始渗透出一滴滴红色的细小血珠,披挂在他的身体上,就如同身体上镶嵌了无数的红色玛瑙颗粒,在烈日的照耀反射下炫彩斑斓。
随后,袁修明张嘴又是一口浓浓的血雾携带着一股庞大的气劲狠狠地击在了杨运之的面部,强劲的血雾将杨运之面部的皮肉冲击的一阵剧烈抖动。
嗤!啊!铛!
三道不同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杨运之怒睁的双眼虽是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的闭了起来,但仍是晚了一步,剧烈的疼痛让杨运之的身体禁不住轻轻的抖了一下,下劈去的刀锋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偏离了原先的轨迹,砍在了袁修明的臂膀上。
双眼虽不能视物,但是耳中传来的铛铛之声与反震而回的力道让杨运之知道。
功亏一篑。
眼前一片黑暗,右臂也已完全没有了感觉,只有臂膀处传来彻骨的疼痛,让他的心里越加悲凉,紧闭的双眼缓缓的流下了两道血痕似的泪水。
那如布袋般四处摆动的右臂,仍握在手臂中的断刀,这番惨烈之景,实在凄凉。
一身傲骨!
一声叹怜!
忆往昔峥嵘,风光傲。
叹今朝风霜,傲骨啸。
“我槽,你个混蛋...!”
杨运之的惨状终于让甘泽战胜了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大骂一声后,就要冲上前去。
而袁修明也没想到一个不被自己看在眼中的残疾,居然能逼得自己用出了血纱衣,更是劈开了血纱衣的防护,让自己受到了一点轻伤。
这时心头正是怒火冲天之时,正好听到了甘泽的狂吠,当下残存在外的血珠,在身体细微的动作下通通向双手的神门汇聚,向前延伸。
刹那间,袁修明的拳轮下就已经是红闪闪一片,双手前劈,两道红光似那劈空掌力一先一后的向着甘泽击去。
心中突然升起的惊悚感,让甘泽猛的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向后急退,微微抬起右手骤然挡住胸间,一直积蓄的血气瞬间汇集,右手瞬间变的红彤彤一片。
这正是朱砂大手印!
砰!砰!
一声炸响,一声闷响。
赫见甘泽刚才落脚的地方,在他离去之后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圆形孔洞,十分诡异。
愤怒的一击未取的成效,一时冲动的二人心中也是有所平静,心下更是各有思量。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村落里,居然这般卧虎藏龙,早先这个似想多事的青年居然也是一个修为不俗的高手,今日之事还是不宜多生事端的好。”袁修明的脸色盯着甘泽,越发阴沉不定。
“没想到这老贼居然是一个主修搬血的高手,以我现在的状态,拼死一搏,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刚才还是有些冲动了。”甘泽缓缓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臂,谨慎的看着对方。
互相忌惮的二个人互相注视着,似想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对方的想法,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压抑,哪怕现在是炎阳高照。
但一切也是有意外的,比如已经陷入疯狂的人。
“啊!啊!啊!袁修明,你在哪,来啊,杀你杨爷爷来啊,哈哈哈....!”
这般的凄惨,这般的豪狂,果然再复往昔的峥嵘岁月了吗!
“爹!”
“运之!”
世上最亲之人变得这般惨状,玉心兰母女挣扎着就要向前扑去,却被整张脸孔都已经几乎扭曲的赵东来紧紧的拉住,前进不得。
那边,被杨运之打断了的二人再次对视一眼,似乎确认了对方的意图,随后一者静立不动,只有双手紧紧的握着,手指将掌心印出一道道深深的甲痕。
另一方面,似觉得厌烦,袁修明脚步轻巧,无声无息的接近到杨运之身前,随后只见他轻轻一抬掌透过对方乱挥的左臂,稳稳的印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顿时,疯狂的叫骂声停了下来,无力的残躯歪倒在地,屡屡血迹从倒地的身体下开始缓缓流出,映红红的一片。
惊咋一幕,愧疚的人双拳瞬间握的更紧,复有轻轻松开,此时此刻已再无回头路。
“啊...!”
虽早已明知今日难逃死劫,但杨运之的惨死仍是让杨冬儿三人难以接受。
而数日间早已被折磨的心力交瘁的玉心兰早就不堪重负,此时杨运之之死更是犹如最后一颗稻草终于让她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岳母!”
赵东来急忙扶起玉心兰倒下的身躯,却不想杨冬儿趁此居然挣脱了他的手掌向前方跑去。
“爹!你醒醒啊!爹...!”快步跑到杨运之尸体旁的杨冬儿悲声痛哭,伏在那毫无动静的躯体上泪流满面,想到此生再难见得父亲的慈颜,痛的是心如刀绞。
“哭什么,就算你爹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再说了,他又没..!”狠下杀手的袁修明不忘落井下石。
而杨冬儿听到对方冷嘲热讽的声音,顿时恨火冲脑,不顾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或者说是一心求死,抓起了杨运之手中的断刀就向袁修明砍去。
东挥西舞,脚步虚浮,毫无武艺根基,又怎可能伤的到一馆之主,锻体修为以达到搬血化虹甲之能的袁修明,
左砍一刀!
“好了,好了,你爹真的没死,我只是将他打晕了而已。
你快些把刀收起来吧,刀剑无眼,可不要伤到了自己。”
看来就算是粗糙大汉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面对杨冬儿这般乱砍,袁修明竟是丝毫不怒,反而略有些调笑的味道。
右砍一刀!
亲眼目睹的事实,又怎么可能听的进对方所语,杨冬儿此时心中只有两个念头,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哎,你再不住手,我可生气了啊...,嗨...!”
终究是个粗鄙之人,耐心有限,不过片刻就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右手在杨冬儿的手腕上轻轻一点。
杨冬儿就只觉得手臂一麻,当啷一声,断刀就已掉落在地上。
袁修明右臂又顺势一张,杨冬儿的娇躯就已被他揽在了怀里,左手微微抬起她秀气的下巴,语气轻浮荡漾的说道:
“这般的俊俏,留在这荒僻的山村,实在是可惜了,老爷我平日里喝惯了烈酒,现在有机会尝尝这清茶的滋味,也是不错。”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馆主果然宝刀未老啊!”
袁修明这淫秽之语引的身后那数十门众大声应和起来,如此的狼藉之行,村落之中的各家各户好似死绝了一般,无声无息。
甘泽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美梦终究会醒,原来他从未改变。
更甚之,原来这山下的人与在山上的人并无二致,他今日才知道。
人心本来就是黑的,这个事实,世人皆知,就算流淌出的血是鲜红的,滚热的又如何,终究是难改其本质,唯有自欺欺人而已。
数月的美梦时光让人迷醉,但此时,梦醒了,他也就看的清了,或者是他愿意看清了。
他!
甘泽!
牛头山一土匪。
一日是匪,终生是匪,他终究还是那个自私自利,阴狠毒辣的土匪。
望着眼前的一切,甘泽忽然发现面前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这些狂笑肆意的玄衣汉子,杨冬儿一家的绝望,都是如此的熟悉。
他想起来了,在过去的整整十几年,这不就是他每日经历的生活吗?
他以前做过的事,不也是和那些人一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