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里,时暑难耐。这十余日,连着两日玄烨翻了昭妃的牌子便再无嫔妃侍寝。这后宫的人都明白,这是对那日的补偿,虽是补偿,可到底皇上是放在心上的,若是落到自己身上,怕是无声无息就这么过了。可这后宫的女人人啊,总是在别人有难堪时嘲上一嘲,哪怕自身处境更是难过亦要过了嘴瘾方才爽快。
昨夜里热得人难以入眠,玄烨在乾清宫的寝榻上翻来覆去,寝衣都换了两次。以往都是要用冰的,可到了就寝时却让梁九玏撤了下去。直至后半夜,忽的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往屋檐上打,驱了暑气。
晨起,还余下凉爽尚未散去,梁九玏伺候玄烨穿衣时明显感受到万岁爷今日心情俱佳,自小全子将查的结果呈上来那天起,万岁爷的脸色就未暖过,虽是昭妃娘娘来过两回,可这也没见万岁爷真正开心。
“梁九玏,皇后那儿怎样了?”玄烨张开双臂,由着梁九玏整理着腰间的佩带,随意问道。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身子大安了,伤也好全了,太医也没有再给娘娘开方子了”梁九玏心下明了,皇上几乎每日一问,自己当然得做到心中有数,笑着回道。
“嗯,雪莲再送些过去,通知内务府,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那儿,血燕都送到坤宁宫,其余妃嫔先用着官燕,等皇后养好身子再照宫例发放”玄烨立在铜镜前瞧着自己,目光落于同心结前,她前儿看着有些旧了,遂重新编了交于梁九玏换上,还当他不知道。
“是,奴才一会儿就去办,可是皇上,这是不是……”梁九玏瞥着玄烨的脸色,皇上不是因着鳌拜的原因从不外露对皇后娘娘的偏爱吗,今儿这是怎的了如此大张旗鼓的,以往都是求了太皇太后下懿旨,今儿却直接下了圣谕。
玄烨转身便走,面无表情,声音带着帝王如常的霸道:“朕从大清门娶进来的皇后,疼着又如何”。
这话弄得梁九玏脸一红,这万岁爷是越来越随性了,他们当奴才的是越来越难了,叹了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夏日里,天亮的早,虽是百官尚未到齐,天边却微微的泛了亮光。
索尼久病未愈,如今上朝走得有些吃力,三子在一旁扶着。到了乾清宫,连鳌拜都有些讶然,索尼带病上朝,怕是有大事发生。
“皇上驾到!”
百官叩首,身着黄金五爪龙袍的君王,神采奕奕的从旁侧走出,踏上云纹阶梯,至金銮座。
待玄烨坐定,梁九玏高喊:“有事早朝,无事退朝”。
“臣索尼有事禀奏”言罢便跪了下去,拖着病体,身体微晃,索额图正欲扶一扶,索尼眼神凌厉,索额图僵住了手,缩了回去。
“索中堂所奏何事?”玄烨沉稳问道。
“皇上十四有余,先帝在时已然亲政,臣虽奏请一次,却被皇上推拒,如今皇上即有子嗣,况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时常为皇上忧心。臣复奏,请皇上亲政,安定天下百姓之心,亦全了皇上孝顺太皇太后之心”索尼坚定心意,强忍着身体不适,袖中的拳越握越紧,指甲扣进掌心,为的是能清醒着为皇上做好最后一件事。
还未等鳌拜等人反驳,苏克萨哈附和着跪下:“皇上,臣前几日下朝经过市集,惊闻百姓有议论者,言辅臣大臣贪恋权势,不愿归政于君。臣深觉不安,且昨夜先帝见梦,斥责于臣,臣莫不堂皇,故而复请皇上亲政”。
遏必隆实属慌张,又一次被逼着做选择,向来就没有主意的人,这时更是慌了神,比着上次,想来鳌中堂也不得不妥协,自己何不早些表明态度,日后也好为瑾昭争个脸面。撩了下袍就跪了下去:“皇上,臣亦觉索中堂和苏克萨哈大人所言有理,臣忠心为大清,虽是从前得太皇太后信任,辅佐皇上左右,如今皇上已是盖世之才,再无辅政之须,臣扣请皇上亲政”。
鳌拜怒火中烧,四大辅臣已有三奏请小皇帝亲政,眦目圆睁,自己若是与他们一般,便是认输,若是不跪,便是不忠不义,索尼真是好手段。
“鳌中堂莫不是不想交权”还未等鳌拜想好决策,苏克萨哈便刺了他一句。
鳌拜猛的转过头,盯着苏克萨哈,眼中噬人的怒意铺天盖地袭来,“臣愿交出辅政之权,请皇上亲政”这话虽是说与玄烨的,但看的却是苏克萨哈。
玄烨面如沉水,无波无澜,只见薄唇轻起,吐出两个字:“准奏”。
索尼嘴角挂了笑,敏溪,爷爷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只愿你平安快乐,足矣。皇上,老臣,对得起天地,对的起祖宗,这是老臣最后能做的了。
慈宁宫最先得了消息,苏麻匆匆的走到大玉儿身边,带着喜悦:“格格,成了!”
原本打坐的大玉儿即刻睁了眼睛,笑容满面。
自回到府中,索尼便晕了过去,再未睁眼,索额图等人皆侍奉在前,俱都明白,父亲大限已到,不过是挨时辰。
玄烨直至晚膳时分仍看着各省呈上来的奏折,白纸黑字,再无蓝批,只想将堆积在案头的奏折看完,不知疲倦。
“皇上,可要传膳?”梁九玏硬着头皮出声询问,虽是不敢打扰万岁爷专心国事,可由着万岁爷饿坏了身子却是更不敢的。
玄烨并未抬头,眼睛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奏折,只是随意问道:“何时了?”
“回皇上,酉时了”梁九玏躬着身,臂弯里躺着佛尘,一脸讨好。
双手合上奏折,眉眼带笑,语气温和:“摆驾坤宁宫”。
无边光景一时新,心中欢喜,脚步亦是轻快,还余百米处,只见一女子着红豆色宫装,五色玉兰花簇绣于胸前,两臂,裙摆,宝蓝福寿三多绒花簪于发髻间,手中映日荷花缂丝团扇衬出三分江南女子之绵婉,正温柔似水朝着他笑。
走得近了,还未等人行礼便抓了手腕,一旁的奴才不敢窥视主子,规矩的跪下请安。
“嗯,起吧”玄烨嘴里叫着起,眼里印的却是一人的模样。
“臣妾恭喜皇上”敏溪满心满眼都是欣喜,言语中是开心,是期许,是崇拜。
玄烨咧开嘴角,携了她的手,往屋里去。潇洒俊逸的男子紧紧抓着女子的皓腕,水木清华的女子为男子轻摇罗扇,袅袅婷婷。美人不负岁月,却不知岁月殁了美人。
膳食已摆好,待二人入座,梁九玏与冬雪为主子布菜。
饮下最后一口汤,江德福立即呈上备好的清茶,漱过口,玄烨站起身吩咐道:“都下去吧”。
站着的奴才快速撤了桌上的盘子,退了出去。
玄烨眼光灼灼,用力抱住敏溪,有些兴奋:“敏溪,我亲政了”。
敏溪搂住他的腰,笑言:“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瑟彼玉瓒,黄流在中。岂弟君子,福禄攸降。得君如你,大清之福”。
玄烨眉欢言笑,吻着敏溪的脸颊,嗔道:“花言巧语”。
敏溪以额抵肩,低低的笑了起来:“皇上不若治臣妾的罪?”
玄烨扣住敏溪的腰往身上一带,鼻尖相抵,似是威胁:“还有账未清算,尔休猖狂”。
敏溪自知如何清算,羞得推他:“这才几时,你且先看看奏折”。
玄烨浓眉一挑,霸道的性子一上来,“皇后莫不是要做朕的主”,作势便要去亲她。
敏溪一惊,葱白的手指捂着他的唇,头往一边偏了偏,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有些慌乱:“别,你别…….”。
玄烨握住她的手指,凑近耳边,低沉问道:“别什么,嗯?”
敏溪心一横,将脸贴于玄烨胸前,软软的撒娇:“玄烨….”
不知是今日太过于怡悦,还是此时佳人面若红莲,摄人心魄,偏不想答应她,心生一计,大声朝门外喊道:“梁九玏,进来替朕更衣”。
这么好说话?敏溪都有些愣了,随即放开他。
梁九玏闻言赶紧进殿伺候,可一进去就发现,这气氛不对啊,有些诡异,不似寻常。正要上前,就听得玄烨语气不愉:“这坤宁宫的奴才是怎么伺候的,怎的皇后用了药浴也不来报于朕”。
梁九玏顿住,脑子开始发懵,这皇上在说什么,皇后娘娘不是已痊愈了嘛,太医院并无禀报啊,再者说,这屋子里哪有药味?
敏溪转瞬明白过来,脸霎时红到了脖根处,转身往外走,再不想理那人,忒的气人,急急的唤了冬雪:“冬雪,准备沐浴!”
玄烨勾起了嘴角,存了心思想要的,千方百计都得称了心意,卓氏言兵事书果真是好书。
梁九玏正取着玄烨腰间的腰带,只小心的瞥了眼正笑的得意的皇上,忙别开眼,万岁爷这笑太瘆人,还是不看为好。
冬雪不知屋中发生了何事,可听得娘娘唤了人,也准备着热水往里间抬去。
敏溪解了兜衣,入了木桶,吩咐道:“冬雪,将太医院配的木兰香露拿进来”。
“是,娘娘”冬雪将手中的寝衣搭于龙门架上,应了话便往外去,哪知刚到了门口,就见玄烨正往这儿来,“皇………..”话尚未出口,玄烨伸了食指放于唇上,立时禁了声。张大的眼中尽是震惊,还未回过神,玄烨轻轻的挥了挥手,冬雪只得讷讷的退下。
浴室内有些闷,袅袅的水汽环绕,桶中之人杏目微闭,面若桃花,唇似红樱,肌如美玉。盈盈水波,撞着那白玉山峰,犹抱琵琶半遮面,看得人口干舌燥。
许是目光太过热烈,敏溪猛的睁开眼,只一瞬,慌乱的想要扯衣衫遮挡,可离得太远,只是徒劳,桶里的水却往外溢出不少,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只得怒瞪他,语气又娇又急:“玄烨!”
“想与你一道”玄烨声音暗哑,话语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这浑话听的敏溪好不害羞,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这皇后又如何见人。
从不知她竟这般害羞,不再逗她,手指在她唇上点了点,道:“一会儿一起清算”。
待人出去后,也顾不得唤人伺候,忙起身自己更了衣。
说要清算,便不会轻易放过,被翻来覆去折腾,敏溪实是受不住,低泣着讨饶。
玄烨双臂撑于上方,气息急促:“那天拿捏我可不见你饶了我”。
“你怎的如此小气”敏溪此时头脑发晕,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玄烨低头轻吻她颈侧淡淡的痕迹,“小气?行,这就让你明白什么是大气”。
他额前的汗低落在她胸前,烫得人软春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