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羽随着景姚就坐在碧云身边，乔娇站在景姚身后随侍。
鹿羽举起琥珀色的犀牛角望月酒杯，笑着道：“长乐侯真是高抬我了，我不过是承袭了至尊侯世袭罔替的爵位，没什么骄傲自满的，况且现在还在守孝期间，本不应参加这样宴客的场合，只是此番长乐侯与我姐夫前往玥江城，行凶险异常之王命，擒回仓岱山魍魉兽献于王上，也算是险中突破，功德圆满，实在可喜可贺，我实在应该前来恭贺。”
碧云心想，守孝期间想出来就出来，还找这么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别人捧上天，不愧是那位八面玲珑老至尊侯的嫡子，不禁想开一开他的玩笑，道：“至尊侯鹿羽乃是人中龙凤，如今守孝期差不多已满，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可有打算娶妻的么？”说这话时碧云看向的确是乔娇，景姚也注意到了。
“世家公卿的女子很难找到真心相爱的，不过是王命难违罢了。”
“王命难违我怕是也要违上一违，景兄，我向你讨要一个人可以么？”
“谁？”
“你身后这位，我听你手下说了，你叫乔娇是吗？”碧云看向她。
乔娇不敢接话，幸好此时鲇婆婆过来行礼，借口要乔娇去帮忙把她喊走了。
“景姚，你是真小气。唉……”碧云把犀角酒杯对着月色，酒杯呈现透明的质地，里面装有浑厚的桂花酿。
“我如何小气？”景姚一饮而尽。
“姐夫当真是喜欢那个叫乔娇的姑娘？”鹿羽笑得有些玩味，这一切微妙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二位想多了，只是我救了她，怜悯她身世凄苦，留她在身边照顾，等过个三两年我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便是，只是碧云你就不必了，你讨一个平民姑娘去，肯定是要做妾，你至今未娶，王上属意让你当九公主的驸马呢，你觉得公主能容得了这个丫头？”
“我也听说王上有意把九公主与你匹配。”鹿羽附和道。
“哎呀你们两位还真是一家人，都这么八卦啊，我真的不想当什么驸马。”碧云一饮而尽。
“你的嫡亲姐姐远嫁边陲，王上拉拢慕容氏族也在情理之中，肯定想要你做东床快婿。”鹿羽展开手中的折扇。
“谁知道呢，缘分这个东西太奇妙……”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一整天的喧闹、浓墨重彩都归于沉寂后，整个禹国公府都归于沉静了。
景姚就这么泡在热水澡盆里，不同于白天简单的洗澡换装，晚间的泡浴是他放松身心的一种享受。首先是卧室连通的一个浴室，房山后背墙下是火焰堆，木柴就架在房外琉璃瓦制成的凹陷坑里，所以无论泡多久，只要适时加柴火，火苗都会烧得很旺，琉璃底汉白玉质地的澡盆里永远有烫烫的洗澡水滚沸，景姚就喜欢这种炽热得洗澡水，氤氲的水蒸气，这种舒服的感觉，让他似乎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景姚的手轻轻抚摸鎏金的澡盆边沿，上面铆着措金的猛虎，他浑身有着纠结硬朗的肌肉，左肩侧后背处蟠绕着一大片刺青——是一颗猛虎头。
景姚在水气中冥想了很多事，如果十年前不曾娶过鹿怀柔，也许不会葬送了她，初见她的样子人仍在眼前，仿佛就是昨日，以及她那位心思深沉的嫡亲胞弟鹿羽，鹿羽对景姚或多或少仍有怨怼，只是不再像少年时那样表现出来。
景姚的手掌抚摸自己的下巴，两天时间长了很多新的胡茬，此刻他在意的是，王上会怎么清除他们这些拥兵自重的旧贵族，也在意王上会怎么享用魍魉兽，魍魉兽金色的眼睛散发出幽深的光芒，“真是造孽……”他撩了一大捧水洗了一把脸，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自己什么时候也甘心成了王族的鹰犬，不是从小立志要做个守护百姓家国的大英雄么？他最在意不过的，还是乔娇，这个含苞待放的平民小姑娘，她不同于望京大都城中的贵族小姐，也不同于边疆战场村落里的那些平民女孩，更不同于军营中那些随军营妓，她就是她自己，和玥江古城一样卓绝无二，如果真要有一种世间的物种可以形容他心中的乔娇，那应该是三面环绕望京狐林中的狐尾花海，粉色芳菲，沁人心脾，景姚只苦于至今也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如今又碍于主仆身份，更是不便于追求她，想起慕容碧云和鹿羽闪烁的眼神，景姚只觉得更加头大。
“丫头啊，我觉得大人喜欢你。”鲇婆婆和乔娇挤在一床被子里，初秋的夜里有些冷，两人像母女一般说着悄悄话。
“您说的是哪个大人啊？今天宴席上那么多大人。”
“你这孩子装傻是不是？”鲇婆婆爱怜地敲了敲乔娇的脑袋瓜，“我说的是咱们家大人。”
“怎么可能……您真是浮想联翩！”乔娇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
“这有什么可瞎想的，大人是我带大的，我既是他的乳母，又是保姆，他的喜怒哀乐，我一眼便知晓，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鲇婆婆有点爱怜地靠近乔娇，“此时此刻，大人现在肯定最嫉妒我。”
“婆婆！”乔娇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婆婆我问你啊，倘若……我是说倘若，如您所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大人乃是当今禹国公，世袭罔替，他的母亲原是草原贵族公主，和亲而来，先夫人是至尊侯嫡女南国郡主鹿怀柔，可见他的婚事不太能够由自己做主，唉。”
“先夫人？”
“大人十九岁曾迎娶夫人，当时婚礼轰动了整个望京，如今的大人孑然一身，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其实他是个很体贴的人，从小就待人善良，你别看他长得粗糙，他的内心很细腻，婆婆现在打心眼里希望有个人能陪伴照顾他就好了，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否则这偌大的禹国公府，一点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都没有，真的很冷清。”
“婆婆，可能是我年纪小啊，我不太懂，是不是这些贵族们就不太能够有自己的爱情，不能和真心喜欢的人结为名正言顺的夫妻长相厮守？他们的婚姻、终身大事只能是一场场的政治平衡是吗？贵族还真是喜欢拿婚姻作为筹码……”
“其实在政治联姻里也有相互真心相爱的，但是很少很少，婆婆我知道的还真有一桩婚姻，当今王上和已经故去的大行王后，他们二人是少年相遇的神仙眷侣，王上和王后恩爱非常，还时不时一同巡幸民间，和平民百姓一同游乐。”
“是么，可是王上却抓走了仓岱山的魍魉兽，害得仓岱山崩塌，玥江城覆灭，几百年的荣耀繁华毁之一旦，百姓们都因此丧命了。”
“我听大人说起你的遭遇，”鲇婆婆摸摸乔娇的头：“你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吗？可怜的孩子。”
“嗯，从我记事起，我的双亲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父母亲族的身世，连我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不想了，乖啊，早点睡吧。”
乔娇耳畔想起了鲇婆婆的鼾声，她裹紧了被子，这是她在禹国公府的第一个夜晚，竟然有些夜不能寐，她闭紧了双眼，努力使自己能睡得香甜。
休息了三五日后，乔娇开始正式服侍景姚，她甚至觉得，景姚要她当近身侍婢，就是找机会拿她寻开心。
“大人，穿衣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