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颌首,朝着络纤雪道:“好,络姑娘且放心,楚王府里的美酒总还是有的,我这就派人去取。”说完后也不等络纤雪回答,拉着开阳也胡大夫就走了出去,胡大夫口中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哎呀呀你个小兔崽子,尊老爱幼懂不懂啊?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可经不起——哎呦呦,轻点……轻点啊……”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完全消失不见,络纤雪百味交集地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夏祁安,说不出是悲是喜。
若说他对自己无意,也确实是不必豁出了命来护自己安然无虞,更加不必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来为自己求一纸婚约,昭告天下自己是他想要明媒正娶的妻。可若是他对自己有意……上次又为何会那般捉弄于自己?又为何屡屡把自己陷入到风口浪尖的处境中?又何必……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正想着,天权已然亲自取了两坛子酒走了进来。瞧见络纤雪目光幽深绵长地望着夏祁安,天权心情大好,对着络纤雪笑道:“络姑娘,这是藏了五十年的燕地烈酒,不知络姑娘可满意?”
“……满意,满意。”络纤雪嘴角微抽,她不相信楚王府会有劣酒,况且劣酒也保存不了这么长时间,不过轻而易举地就拿出两坛子藏了五十年的烈酒来给她玩……络纤雪只觉得楚王府当真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多谢天权侍卫。”伸手接过天权手中的酒,重量让络纤雪身子一沉险些摔了下去。见此天权默默地提起了酒,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络姑娘,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络姑娘只当这里是自己家就行,楚王府里没有多少规矩,更没有管教主子的规矩。若是有丫头小厮们不懂事、不长眼,络姑娘只管惩处,若是拿捏不好分寸,一律打上三十军棍赶出府去便是,再不懂得,直接交给我或是玉衡也好。”
“……多谢天权侍卫,天权侍卫也早些歇息吧,毕竟天色不早——想必天权侍卫也是一夜未眠,还是快些去歇息吧,若是有不懂的,小女子自然回去叨扰天权侍卫。”络纤雪没料到自己只是要了两坛子酒,天权就能把近乎管家权交给了自己。默默地感谢了天权的好意,络纤雪只想赶紧送走天权。
毕竟夏祁安是因为自己受伤的,如今天权如此慷慨大方不计前嫌,络纤雪竟然还有些羞愧难当。
“嗯,天权告退。”天权转身离去,顺便带上了门。
见天权已经离去,络纤雪将屋内两三个水盆里的水合到一处,掀开泥封,馥郁绵长的酒香钻进鼻孔,络纤雪抓起坛子,倒了大半的酒到空了的水盆里,抬头望了望夏祁安,络纤雪猛然抬头,狠狠地灌了自己几口酒,辛辣的液体进入喉咙,喉头发热浑身亦发热,络纤雪这才放下酒坛,将毛巾放到了水盆里细细地浸湿,随即略拧了拧毛巾,将毛巾搭在了盆沿,直接端起水盆走到了床前。
放下水盆,络纤雪注视着夏祁安精致的面孔,抬手挽起了袖子,认命地拿起毛巾为夏祁安擦拭着脸孔、手臂与身躯。
酒香绵长,醺然欲醉,络纤雪在淡淡的酒香气中为夏祁安擦拭着身躯。脸颊与额头还好,直接擦拭便可。待到擦拭手臂时,络纤雪便要小心地避开夏祁安手上的伤口了,也时不时地能看到夏祁安手臂上的旧伤疤。待到为夏祁安擦拭胸膛时,络纤雪拿着毛巾的手不由得一顿,久久地下不去手。
夏祁安的胸膛上满是伤疤,或大或小或圆或尖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全身,有的伤疤还交叠在了一起,分不出新旧与原来的形状。而伤疤最多的,就是胸口前略一寸的地方,新旧交叠,待到擦拭时,络纤雪忍不住,轻轻地用手触碰了那伤疤一下。
伤疤倒也光滑,只是络纤雪却忽然有些不忍。将毛巾扔到了水盆里,络纤雪仔细地端详着夏祁安的面容。
这是极为精致的一张脸,纵然现在的夏祁安睡着,可浓密的眉毛、卷翘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与线条流畅的下颌已然诉说着这张脸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可,这却是络纤雪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这张脸有多么的诱人。
待到这张脸的主人睁开眼的那一刻,谁又能认认真真地去端详、去欣赏这张脸呢?
阖了眸,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张开眼,再无人会注意他的容颜。
威名赫赫的战神王爷夏祁安,就连容颜,也是一等一的好,好的让女子见了都嫉妒。
可这样完美的容颜,却只是夏祁安最不值得称道的东西。谈起夏祁安,人们会对他的战功、骁勇、聪明、英武津津乐道,却绝不会对他的容貌夸夸其谈。
因为他是夏祁安,一个明明可以靠着血脉爵位便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富贵闲人、骄奢淫逸的皇子,却偏偏身自督战、披甲上阵,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天下百姓的安宁,口不言功,身先士卒,位高权重时仍然惦记着黎民百姓的生计,刀光剑影中依旧执着地与士兵同进共退。
手下的温度又开始变得灼热,络纤雪复又拿起了毛巾,仔细地为夏祁安擦拭着身躯。
只是这一次,络纤雪的表情极为郑重神圣,自额头至胸膛,再到腿与脚,络纤雪一一地仔细擦拭着,唯恐漏了哪个地方,最后将毛巾与水盆里的酒一同扔到了一旁。
淡淡地酒香自夏祁安身上传来,伸手触摸时夏祁安的身上已不再灼热,相反入手清凉,络纤雪满意一笑,随即将被子轻轻地往上拉了拉,盖在了夏祁安的身上。
转身欲取水来喂夏祁安,络纤雪却发现夏祁安口中正喃喃地说这些什么。于是俯身凑到了夏祁安的身前,络纤雪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夏祁安昏迷中仍说的话。
那句话是,雪儿,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络纤雪不由得泪目,合上眼过了会儿才睁开,好不容易逼回了泪水,络纤雪起身拿着水壶和茶杯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