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垂眼,唇边有轻若浮絮的笑,他站起来,朝戒所在的厨房走去,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他们。
那犽走到路西法方才坐的椅子旁边,却只是站着,并没有坐下来。面对这样的那犽,云错倾身放下茶盏,托着脸颊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
“她死了。”那犽说。
“我知道。”
“是被人类杀死的。”
“嗯。”
“为什么……”那犽望着云错,疑惑而悲伤,即使没有眼泪在眼眶中流转,那深刻的悲伤依旧叫人觉得心头仿佛压抑了沉沉的云翳一般地窒息。
“她是人类。那犽。活着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死去的。”云错垂眼,轻声说。那犽的眼中仿佛黯淡了一瞬,忍着疼痛一般,那犽在云错膝边跪坐下来,伏在她的膝头,肩膀轻轻颤抖着。“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很寂寞啊,云错。为什么……人类,要互相残杀呢?”
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问题是永远不会有解答的。
“是啊,为什么呢?”云错轻轻抚摸着那犽的柔软的头发。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经意地打湿了枝头玉兰的脸。雨水从洁白的玉兰花瓣上滑落,宛如滴泪。
作为一个不属于任何吸血鬼猎人公会的猎人,红的死轻描淡写地就被敷衍过去了。那犽一直郁郁寡欢,城堡中突然安静下来,反倒叫人觉得不习惯了。
春天的晴日空气中总透着淡淡的馨甜,云错在城堡的屋顶坐着,从身边的一沓白纸中抽出一张来,在膝上折叠成纸鸟放飞出去。然而从她手中放飞出去的纸鸟却没有一只能够飞好,总是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去,飞不出轨迹。
已是春深,窗外的花树盛放,如云似海,淡香飘逸。戒望向窗外,看到了从湛蓝天空中坠落下来的那些纸鸟,明明有翅膀,却无法飞翔,苍白无力地飘摇着坠落在草地上。窗前的那犽抱着他的兔子玩偶坐在地毯上,比窗外的花儿还要安静。
戒转身进厨房,烤了一篮子的新鲜糕点并煮了那犽爱的热牛奶巧克力,然后在花树下铺了毯子,招呼那犽出来。
那犽这才从城堡中走出来,拖着他的玩偶在树下的毯子上坐下来,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又一只白色纸鸟从花树的枝桠间坠落下来,打落了数片花瓣。粉色的花瓣悠悠飘落在那犽的杯中。
戒拾起那只纸鸟,轻轻展开,重新翻折起来。
“那犽……”戒专心折着纸鸟,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叫了他一声,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重新折好的纸鸟递给了他。那犽望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纸鸟,纸鸟的身上有着浅浅的原本的折痕。迟疑了一下,那犽放下手中的杯子,将纸鸟从戒手中接过来,向前方飞掷出去。
白鸟悠悠然飞向湛蓝的天空。
城堡的屋顶上,云错依旧一个人放着她飞不起来的纸鸟。
一只修长优美的手从云错身边的纸张中抽出了一张,白纸在这双手下灵巧地翻折,很快就成为了一只精致美丽的纸鸟。路西法将白鸟递到云错的面前,“还在担心那犽?”
云错接过路西法给她的纸鸟却没有放飞出去,只是拿在手里,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微醺的暖风中,路西法站在云错身后,静默成长久年华。
“路西法……”云错悠然开口,声音安宁渺远,如远天浮云,“叛离天界,你真的不后悔么?”
“啊。不后悔呢。”
云错浅笑,垂眼勾唇,仿佛在刻意掩去什么,“神殿里的那位,一直都以为戮卡是为了那种无聊的爱才叛离天界的呢。”
“爱?”路西法微微蹙起了眉,眸色幽蓝,暗藏风雨。
“啊。神之所以被称为神是因为他有着绝对的创造之力,能够无中生有地创造出他希望的事物。神将他的能力赋予不同的天使,就像你有着绝对的毁灭之力一样,戮卡拥有改造之力。改造,控制物质,包括形态和本质。很强大罢?”云错眯着眼回眸浅笑,带着某种自嘲。“因为戮卡拥有能够改变一切的能力,所以神在创造她的时候并没有赋予她感情。”
“没有感情?”——那,何以因爱而叛神?
“没有感情,就不会寂寞罢。说到底,寂寞这种东西就是因为感情才产生的啊。因为爱着某个人,所以才会在被他忽略的时候感到寂寞,感到悲伤。于是,神放心的派遣了戮卡下界来监视第三代吸血鬼。神说,如果他们意图叛乱,可以将它们全部歼灭。”
这,路西法知道一些。虽然因为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是最强大的天使而没有进行最简单的天使学习,但是天使录这些东西他还是看过一些的。该隐将自己的血给了三个孩子,他们不断地繁衍,很快,吸血鬼的数量超过了人类,而且因为该隐纵容他的孩子们,吸血鬼们将人类视为奴隶和食物,不断杀戮。原本就背负着诅咒还又犯下了重罪的吸血鬼们终于遭到了神的惩罚。
——诺亚大洪水,吞噬了该隐所居住的城市。
该隐愤恨而去。在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第三代吸血鬼因为他的离开而不再按他的教条行事,于是第三代吸血鬼们残忍地消灭了他们的长辈——第二代吸血鬼。作为吸血鬼中力量最强大的一代,第三代吸血鬼有着号称可以和神并肩的能力。神笑着这些不自量力的愚蠢之徒,召回了原本派出去歼灭吸血鬼的天使们,只派遣了一位天使下界监视他们。
——原来,那位只是略微一提的天使就是戮卡。
路西法望着云错,沉默不语。
云错微蜷了身子,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托着下巴淡笑着,“感情这种东西啊,大约是最容易毁灭一个人的东西了。但是偏偏就是这种总是作为致命弱点而存在的东西,却是唯一不可被神完全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