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不知为何昏了过去,而且发烧不止。江云天为她冷敷却被人阻止。江云天恳请来人救救东哥。话音落去,不多时,只见松树深处,慢吞吞走出来一位倚杖的精致老者。他神态淡然,只有在不经意间的一瞥时,洞察世事的眼神里才能悄然泄出一丝曾经睥睨天下的傲气。虽是满头白发,但却毫无龙钟之态,那杖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个修饰罢了。他轻轻的来到两人身边,往东哥的面上扫了一眼,心中似有所动,面色微澜。江云天一心只在东哥身上,并无注意。
“前辈,请您救救她。”江云天扑通跪在地上,乞求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且起来。”老者淡淡的说。“救她也不是不可以,但需要你应我一件事方可。”
江云天站起来,望着老者,躬身抱拳道:“前辈请说。”
老者双手扶杖,微微仰头,道:“老朽在这深山已近十余载了,这多年来,从无半个人来。虽是与世无争,但却时感寂寞。若是你们肯留下来陪我,那我便出手救她的性命。你意如何?”老者说完,便盯着江云天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江云天连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你可想清楚了?”
江云天轻叹一口气,心灰意懒至极。侧头看了一眼东哥,自思:追逐多年,仍是一无所成。除了她,世上已再无容我之人;世界之大,亦再无容我之处。如今废人一个,哪里还不是一样。江云天越想心越淡,什么名利、什么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一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想清楚了。”
老者虽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但是听他的语气,倒是有心留下。只是他还年轻,谁又能知往后呢?
“失落之下的无奈之举,算不得决心。何况她呢?”老者余光瞄向东哥。
“算了,把这药给她服下,待她醒了,再告诉我你们的决定。若是不留,即日便走,外面也不许透露半分,若是留下,将不得反悔。”老者伸开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便多了一粒药丸。
“谢谢前辈。”江云天欣喜的接过药丸,连忙给东哥服下。不到片刻,东哥便悠悠醒转过来,弱弱的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江云天闻言看向老者,老者坐在一边的石头上,半闭着眼睛似是不干己事,慢悠悠的道:“你中了火毒,若再拖延个一时三刻怕是性命难保。”
“什么是火毒?”东哥和江云天面面相觑,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一种毒。所幸现在毒已解。
“你们来时的通道冗长黑暗,其实那里面生长着一种植物,它散发着霉味。常人不以为然,却不知这霉味吸入少许便可使人发烧昏迷、气血攻心,最后吐血而亡。”
听闻老者的话,江云天看着东哥心中涌起丝丝后怕,手不觉握紧了她的。东哥撑着靠在江云天的肩上,向老者道:“谢谢前辈相救。日后,东哥必定报答。”
老者挥手打断,道:“你不必致谢,我也是有条件的。”说着便看向江云天,好似在说:你问他便知。
东哥疑惑的看向江云天,好奇他提了什么条件。江云天将老者的条件说与东哥听,东哥心中自是愿意的,只是她一向知江云天心中颇有抱负,未必乐意,于是忐忑的等着江云天作声。江云天低声道:“我已答应。你……”
“我也愿意。”东哥如此痛快出声,倒把江云天惊的一愣怔。
“你……”
东哥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足了勇气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江云天微微一笑,手臂回揽,将东哥拥入怀中,感慨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东哥安然的倚在江云天的怀中,心中除了喜乐,也免不了想起桂娘和自己的父母之仇。桂娘已不需要自己担心,只是父母之仇就这样功亏一篑,东哥免不了心中怅然。
“若是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我安稳一生的吧。”东哥心里勉强的安慰着自己,不想破坏了这一刻的安宁。
老者看他俩这样子也不打扰,又慢吞吞的走开了。只是临走时特意多看了江云天一眼,奇怪他为何不会中毒。
东哥没有如期赴约,洛小川很是焦急。林之慧多次催问,他都爱答不理,只瞧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见一个时辰过去了,东哥还是没有来。洛小川心急难耐,又怕他们有什么状况,便匆匆直奔她的住处而去。慌乱中闯进门,只见衣物等收拾齐整,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着急之下,洛小川一阵发昏,忙扶住桌子的一角稳定身形,暗自恼恨自己思虑不周。看着这情形,林之慧恍然大悟,忍不住醋意大发,一行泪情不自禁的便流了下来。她怔怔的站了半天,才狠狠的抹了抹泪,转身轻轻的走了出去。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啊。”洛小川心中掂量,也顾不上想东哥他们去哪了,赶紧撒腿追了出去。
“之慧,等等我。”
林之慧只自顾自的走着,也不理。洛小川从后追上,一把拉住,道:“你怎么了?怎么还流泪了?”
“风沙太大,迷了眼睛。”林之慧甩开他的手,微微侧身,低头掩饰。
“屋里哪来的风沙?说谎也不打个草稿。”洛小川丝毫不恼她甩开自己,反而开始嘻嘻哈哈。
“你不继续失意,追我干什么?”林之慧嗔怪道,想起他会来追自己,心里又莫名的有点儿甜。
“别胡说。我不过是担心朋友罢了。看屋里东西齐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洛小川眼色闪烁,含糊答道。
“真的,你真的只是担心朋友?”林之慧心里有点儿兴奋了起来,不知道是浑然不觉还是不想在意他的闪躲。
“嗯,不然呢?”再提洛小川心里复又失落起来。说完,默默的向外走去,林之慧重又喜滋滋的跟在后面。
追赶江云天跟着他二人进洞的几个人因为洞入的浅,中毒也浅,众人都毫无发觉。等搬到了援兵的时候,毒性已深入脏腑,回天无力了。赶来的援兵看着那几个人毒发身亡,几日也未见周围有人影出现,自觉江云天和东哥肯定也是死在里面了,便不再深究。从此江湖上便留下了江云天作恶多端终有报,东哥助纣为虐自讨苦吃的欢喜大结局。洛小川闻说,又兼林之慧在旁言之凿凿,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心中痛憾不已。
时光荏苒,洞中岁月已过半年。江云天和东哥在这里过得日渐自得。因再无外人,三人求同存异,相处也日益融洽,很快便宛如一家人。老者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便撺掇着二人成亲,奈何东哥一心以为他心中无她,便不肯开口。江云天则是听了老者这一番话后才开始反思自己和东哥的关系。
一日,他站在溪边,一边朝着远处抛着石子,一边冥思苦想自己和东哥的关系。想了许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老者见他如此费神,深叹一口气,眉头一皱,不觉计上心来。
溪水在一块巨石后面汇成一个深潭,深不见底。老者抱起一块大石,噗通扔进水里,然后做出惊恐万分的样子,放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东哥掉水里了。”溪边的江云天一听见东哥落水,吓得脚下一软,猛地一个趔跌,差点摔地上。他脱口而出一声东哥,心纠紧了,朝着老者张牙舞爪的地方就飞奔了过去,顺着老者的指示,一个猛子跳进了水里,完全忘记了东哥本来就会水。
他在水里焦急的找来找去,也不见东哥的半个影子。找不见东哥,他急恨交加,眼眶红中带泪,恨不能把自己分成三头六臂。寻踪无果,他露出水面想再问问老者有没有看见东哥的什么蛛丝马迹,却发现老者不见了,只见东哥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来,站在水潭边左顾右望,似是在找人。江云天一见东哥好好的待在岸上,一时高兴的不能自已,游到岸上径直把东哥揉进怀里就嚎啕大哭,东哥不明所以,心中纳闷,见他哭的伤情,只好任由他抱着。良久,江云天才平静下心情来,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并确认自己对东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松开东哥,东哥伸出双手替他把面上的泪痕抹净,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蹲下,急急撩起他的裤脚,焦急道:“白前辈说你脚扭了,你怎么还跑水里去,没事吧?”江云天一把拉起她,温柔的对视着她的眼睛,带着笑意暖暖的说:“他是骗你的,他也骗了我。不过幸好他骗我。”
东哥听得一头雾水,江云天便解释给她听。东哥听完却大笑道:“你忘了我是会水的。”
江云天一拍脑袋,连连叹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
“因为在乎,所以患得患失。”东哥娇羞的说完这一句,心中千般柔情,万般蜜意的慢慢倚向江云天。江云天伸出手顺势一拥,在东哥耳边轻语:“但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东哥甘之若饴,往他怀里又钻了钻,两人便如石像一般在潭边站到了天长地久。
躲在暗处偷偷看着这一切的老者喜笑颜开,自言自语道:“又要添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