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妃不语,静等着她说下去。
“因为他在睡梦中叫你的名字。”她神色漠然,“我那时那样傻,竟和他起了争执。问他一个随意跟别的男人而弃夫的女人有何好?他怒斥我也只是一青楼女子,怀了孽种来找他,竟然还污蔑你的清白。真是可笑。”
“所以现在你要报复他,你和刘邦联手演了这手好戏。”姬妃一字一句冷冷的逼问。
虞姬身子一颤,猛的抬起头来,与姬妃目光相触,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良久恨声道,“是,是我。我要报复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也是他将我赶出了军营。我要他后悔一辈子。”
“混帐东西!”姬妃一时失控,“你是他的母亲,孩子的母亲,你还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她的母亲?”她嘶声重复姬妃的话,陡然厉声大笑,“我也希望不是!我生下他,又杀了他,你知道我心中的苦楚吗?他的父亲说他是孽种,你要他跟我一样受尽苦楚吗!”
她陡然抬眼,直勾勾望向姬妃,“你可知他在江东日日夜夜都牵挂你,时时想着你,就如我时时想着他,我却什么都不是!”
她目光如刀,一声声,一句句,都剜在姬妃心头。
“我生的儿子,他口口声声叫他阿丑,连我的儿子也逃不出你的影子……姬妃,你凭什么被他念念不忘?现在你有什么权利责怪我,你问问你爱得死去活来之人,你问问你自己,今日之事,你又何尝不是一枚棋子,这些年,你可曾记得他分毫?这样的你,也配让他念念不忘?”她越说越是激愤,渐渐神色扭曲,状若疯狂。
姬妃默然听着她的喝骂,只觉满心悲哀,半晌无言。阿丑,昔日,每当姬妃牢牢护着面纱时,项羽总是笑话的她是阿丑,没想到虞姬连这些都知道。
项羽说孩子是孽种也许只是一时的气话,她看得出项羽对虞姬并非无情。若不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伤透了他的心,他也不会将她赶走。
“那你现在为何又将我留下?”姬妃问道,就连自己也心惊,何时,她已这般冷静。冷静,不如说是冷血。
“若说他对不起我虞姬,我已经报复他了。可是他没有对不起你姬妃。”她悲哀一笑,“最后了,我还是不忍心看他就这样……”
她没有再说下去,看姬妃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乞怜,“你去劝他走吧。蝼蚁尚且偷生……”
姬妃垂下了头。
夜色让她的容貌掩映在阴影中。
“我真嫉妒你的好命。”虞姬幽幽轻叹。
她的命好吗?她自己都忍不住叹息。姬妃定定看着眼前状似绝望的妇人,良久,方缓缓道,“命?这些年,我姬妃不也是如履薄冰、心惊胆颤,并非只有你虞姬命运多骞,这世上有一份风光,自有一份背后艰难。他日在张府的境遇,你虞姬不也嘲笑过。你本有过自己一番天地,何苦羡妒旁人?”
“张府的境遇?”虞姬自嘲的笑了,“是啊,那般的境遇也能让扶苏公子为你落泪。”
两人自顾而言,全然顾不得上官西烙压抑的面容。
她接着说:“我的天地,我何尝有过自己的天地……就算我舍了命,也搏不来他认真看顾一眼,你却那般作践,逼得他为你去死!你可知道这次项羽所宴之地本不在此,只因那刘邦言明你姬妃在此,他便不远千里赶到这……”她的话,一声声,一字字刺进姬妃心里,直刺得血肉模糊。
“不错,你说的都不错。”姬妃依然在笑,一开口却枯涩得不似自己的声音,“这便是命,你和项羽,一个死不认命,一个认命到死,到头来又是如何?总有些东西不得不争,我们都得活着,我姬妃也只是为了活着。”
“你不过是命好,凭什么就占尽一切!”虞姬幽幽一笑,“就算下辈子做不成金枝玉叶,我宁愿变猪变狗,也不要再进青楼!”
“求你去劝劝他吧。”她似累了,跌坐在青石上。
“去吧。”上官西烙突然开口,“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愿意相信你。我今天带你到这,不是为了利用你牵制项羽。而是希望你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而且这次项羽并不相信你在刘邦手里。他是为了他的红颜知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