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西烙走后第二日,早上用过饭后,姬妃正准备由瑜儿陪着去园林里散心,外侍婢女来报青红求见。
这青红打理王府上下事务多年,是位有名的老魔姬。她的名字,姬妃早有耳闻。
出得外室,青红已候在那里,打了个躬,细着嗓子拉长声音说道:“原不敢惊扰王妃,但兹事体大,少不得请王妃示下。”
姬妃见着他那张松弛的脸上并无慌张之色,就不紧不慢的坐在软榻上,笑道:“什么事,青红慢慢说就是了。”
“回王妃,杨美儿的贴身侍女妖娆巫女失踪了!杨美儿正指着老奴要人啦。”
姬妃一晒:“这样的小事,青红自行处置不就行了?”接过素瓷递上的一盏茶,慢慢啜了一口。“难不成你还想向我要人。”
“老奴不敢,这名巫女失踪得蹊跷。”
“哦,”姬妃仍然笑道:“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什么时候失踪的,仔细查了没有?”
“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昨晚亥时妖娆侍候完杨美儿就去歇息,同房的巫女睡得死,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房。今天早上,杨美儿传她去侍候,就左右找不着她了。又看她床铺整整齐齐的,敢情昨晚上根本没睡过。老奴还没上心,以为是小丫头片子爱玩,躲哪里偷懒去了,后来杨美儿又来催,老奴带人将府内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有!再问值守前后府门的侍卫,也都说没见人,查了她的随身物什,哎呀,衣褥、首饰并钱币,一样没有少。王妃,您看这事蹊跷不?”青红倒是绘声绘色。
“再蹊跷的事,也难不倒青红你。”姬妃轻描淡写的道。
巫女失踪之事可大可小,但姬妃瞧青红不慌不忙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已然有数,不禁暗骂她老奸巨滑,必有下文。
果然,青红接着说道:“老奴惶恐,本来是极小的事,可偏偏杨美儿的侍女清儿说,妖娆怕是被人谋害了!”
“无缘无故,一名小小侍女,谁去谋害她!”
青红似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她说,是王妃的侍婢瑜儿害的!”
话音刚落,在旁的瑜儿已经忍耐不住,大声分辨道:“她胡说,好端端的,我害妖娆做什么!”
“嘿嘿!”青红笑肉不笑的拉扯了两下面部肌肉,走近瑜儿:“瑜儿小丫头,昨日下午,你在膳房和妖娆起过争执,是不?你还扬言要打死妖娆,是不?”
瑜儿怔了怔,答道:“是又怎么样,她故意抢王妃的膳食,还口出秽言讥笑于我;至于说打死她,本就是气话,我瑜儿性格直快,要为这样的理由就要打死人,那我早已入了地牢,不会在王妃宫殿里待着了!”
她说话又急又快,但青红仍然保持着极慢的语速,笑着说道:“瑜儿姑娘这么说,老奴是信,王妃肯定也信,只是不知杨美儿信不信。”
“天啦,我的丫头怎么会不见了呢?”正说着,杨美儿已经哭哭喊喊的闯进来了,一见姬妃,便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嚷道:“妹妹可要为我作主,妖娆打小跟我,最贴我的心,别是什么人看不惯,谁把她谋害了!谁这么狠心呀!”
边说边拿出一方手巾拭面,觑眼恶狠狠的瞅着瑜儿。姬妃冷眼旁观,先不说话,但看见杨美儿竟真的流出了几滴眼泪,不由暗暗纳罕。
杨美儿说话口无遮挡,倒是身旁扶持的侍女清儿见势不对,忙说道:“夫人快别这么说!”
“啪”的一声,清儿脸上已经吃了一记耳光,杨美儿意犹未足,拉住还要打,口中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有你说话的份吗?”
“住手!”姬妃把手中的茶盏往软榻几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杨美儿见姬妃脸上的凛然,不知不觉中住了口,也放开了清儿,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小小的巫女,你们就要闹到我的寝宫。别说事情还不清楚,就算是我要了一个侍婢的命又如何。你们给我记着,你们的命都是死神的。一个巫女算得了什么?千万个巫女王也能幻化出。就是一个侍寝现在消失也没有什么。”
姬妃冷冷的看向口都合不上的杨美儿。
半晌,她微微一笑,轻抬广袖,优雅的站起身,“姐姐,这次既然此事已经发生,又牵涉到我的婢女,我自会秉公处置,给你一个交待。”
青红和杨美儿,一个明知究里却有意旁观看热闹,一个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多少人看着新王妃的治家手腕。
是了,他们又有多少人又将她这个人间女子放在眼里,若不是上官西烙对她宠爱之极,只怕他们早已明目张胆的将她除去。
今天这番话,却难掩杨美儿和青红眼里的惧意。
姬妃淡淡的笑了,她要他们看到,她有的不止是上官西烙,还有手腕,让所有该诚服之人臣服脚下的手腕。
这才转头对青红说:“那好,青红我问你,今日早上当值的府门侍卫,可仍然是昨夜那批?”
青红点头道:“正是,还有半个时辰才换岗!”
“好,速传左卫!”
不一会,左卫到,是名人子,孔武精神,他昨日轮休,刚刚回王府就被传到王妃处,还不知所以,当下恭身立在下首听令。
左卫,负责王府全部警戒和侍卫,姬妃对他颇为客气:“将军辛苦了,请你亲自领二名侍卫暗地守候于王府侧门,如有任何人进来,一概缉拿到我这里。”
左卫不敢有误,急急的领命去了。
果然不出一刻钟,他并两名侍卫带进一个人来,杨美儿定晴一看,正是妖娆!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冲上去扬手就是一耳光,骂道:“贱婢,死去哪里了!”
伸手勒住妖娆的手臂就往房外拖,“回去我得好好教训你!”
“且慢!”姬妃出言喝止,正色道:“姐姐,妖娆触犯府规,必得问明情由,按规处置!”
左卫朝室外手一挥,几名侍卫捆粽子般推了两名侍卫装扮的进来跪下,左卫也自跪倒:“手下治军昏聩,求王妃责罚。”
“治军之道,得之于严,失之于宽。左将军,我来府不足数日,不过偶尔瞧过你几回训练侍从,本不该多嘴,宅心仁厚本是好事,但放在治军理家上,过于仁厚,则不足以效法。”姬妃廖廖说几句便示意青红扶起左卫,问道:“都问明白了。”
左卫低头答道:“回王妃,问明白了,昨晚当值侍卫青牙、白虎兄弟接受妖娆私授的钱币,放她偷偷出府。”
姬妃又问妖娆:“说说,你给了那两名侍卫多少钱?”
妖娆早吓得瑟瑟发抖,嗑头如捣蒜,哆哆嗦嗦的答道:“回,回王妃,是……一人二十银……”
姬妃猛的一拍几案,茶盏“晃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连杨美儿也被唬了一跳,见姬妃不怒自威,说道:“地宫待这些侍卫不薄,如此区区小利,就能买得他们罔顾职责,要来何用?左将军,你说该怎么处置?”
左卫稍一踌躇即朗声答道:“依地宫规矩,两名侍卫应各打四十杖,扣除一月俸禄,即刻撵出地宫去;至于在下,应同打四十大杖,罚俸一月!”
“左将军也不必自加罚度,按律,你只需领杖二十。”姬妃稍有宽解。
妖娆听了七魂去了六魄,声泪俱下只是嗑头:“王妃开恩,王妃开恩,求您别把奴婢赶出府去!”
侍卫赶出府只是失了职位,她从小被杨美儿所买,赶出地宫就没活路了。
杨美儿在旁焦急得暗自搓手,饶她平时话比谁都多,现在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姬妃冷冷看了妖娆一眼:“至于你,我不问你为何私自出府,也不会让你离开你的主人。我知道精灵在没有完全成妖之前,一旦脱离主人,毕竟魂飞魄散。”
“谢王妃、谢王妃——”妖娆连连叩首。
姬妃冷冷一笑,“杨美儿,你侍奉王千年,今日我待王谢你大恩。”姬妃突然朝杨美儿深深一俯身。
“妹妹,我不敢当。”杨美儿连忙伸手去扶她。
姬妃轻甩水袖,错过她的手臂。
“今日我再次走入地宫,还是请姐姐竟早离开地宫为好。”姬妃的声音平淡无调,却在杨美儿的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你说什么,你现在想赶我走。”杨美儿瞪大了眼睛,“王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还不带下去。”姬妃冷冷对门外侍卫喝道。
杨美儿哭叫着被拖了出去。
青红周身一震,忘了礼数,骇然抬头呆望姬妃,“王妃想……”
“逐出府去。”姬妃淡淡道。说完垂眸看她,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奴婢明白。”青红怔了半晌,才缓缓俯首,叩了个头,颤声道,“奴婢这便去办。”
“慢着。”姬妃突然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