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蕾莎昏昏沉沉地趴在尼亚身上,感到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有些漫长。
永别了,这个残酷的世界,以及自己遭遇到的所有的一切。
下个瞬间,闪电就会打到自己身上吧。自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迎来新的开始,或是永远沉睡于死亡的虚无之中。
德蕾莎等待着纳迦对她的裁决,然而就在此时,身下的大地突然间开始了剧烈的颤动。
紧接着,仿佛从遥远的四面八方的天际同时传来一个声音。
“愚蠢的子民们啊,竟敢忤逆孤的意志犯下此等恶行,是在肆意藐视孤的权威吗?”
威严无比的声音,宛如天神从云端洒下的话语,久久回荡在天地之间。
……是神明降临了吗?
德蕾莎如此想着,从尼亚身上费力地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密林间被无边无际的黑色填满,在一片漆黑之中,荧绿的幽光像星火般闪烁。
她尚未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这时,她听到身后的纳迦有了动作。
“……统御都武大森林至高无上的主人,吾等所有生灵由衷敬爱的伟大的王,请您明察,属下西方魔蛇一直谨遵您的圣意,时刻牢记臣下的本分,万万不敢行那犯上之举啊……”
纳迦充满敬畏的声音卑微到了极点,德蕾莎从他的语气能够想象到,他此刻想必正匍匐在地上,恭顺地垂着头颅。
能够让纳迦这样强大的魔物跪地膜拜的人,想来只有那位传说中的“森林贤王”了吧。
——存活了数百余年的可怕魔兽,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伟大存在。自己在他面前连蝼蚁尚且不如,不过是一粒尘埃……
他将如何决断自己的生死?会顺手将自己轻易碾碎吗?
如同揣测神明的意志,德蕾莎惶恐地想着,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对方现身。
王的声音再次从天边飘来,带着令人恐惧的震慑和威压。
“……西方的领主,孤麾下拥有一等智谋之人,今日汝之所为实是令孤大为失望!汝非但不思悔改,反而百般狡辩,足见汝之不臣之心,孤又岂有对你妄加容恕之理?”
纳迦一听这话,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在地磕头捣蒜,颤颤巍巍地指天发誓说:
“属下断断不敢哪!还请王明鉴,属下西方魔蛇以雷米拉库尔的圣名起誓,对您忠贞无二,绝无异心!这一切皆由东方巨人那厮策划,属下只是碍于人情,前来敷衍应卯,并无真正相助之意,更不会与他同流合污,就连地上这两个人类,也是他们拦路在先,我实是逼不得已,才被迫动手的呀……”
“汝不必提及东方巨人,他已被孤制服,在孤面前自断一臂,并奉上巨魔一族的宝物暗黑之刃,作为平息孤怒火的代价。”
听闻盟友的下场,纳迦倒吸一口凉气,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开口置辩。
森林贤王并没有放过他。
“尔等沆瀣一气,大行阳奉阴违之举,形同谋逆!该当何罪,想来汝心知肚明!”
充满怒意的话语仿佛流露出天地之威,令这片森林的每一处角落都震颤不已。
伟大的森林贤王依旧没有现身,但丛林间的那片黑暗中,荧绿的光点汇聚成一道道有形的魔法咒文,不知名的字符组成的奇怪图案似星辰般璀璨,缓缓流动着奇异的光辉。
德蕾莎睁大了双眼。森林贤王用强大魔力造就的这番异景,犹如神迹一般,让她震撼不已。同时,她敏感地察觉到,那些光彩熠熠的咒文后面,多半就是森林贤王的藏身之处。
同样的异景,纳迦见到后立马慌了神,伏在地上叩头不止。
他知道森林贤王已然动了真格,甚至打算发动魔法。自己今日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了。
贤王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东方巨人已经受罚,跟他同一条船上的自己也必须有所表示。
自己和东方巨人都是贤王的从属,本不应该背着他悄悄动他的人,此番既然被他抓个正着,该怎么罚都是他的自由,自己和东方巨人只有乖乖领罚的份。
可东方巨人那家伙是巨魔,断了一只手也能很快长出,自己若是遭受和他同样的待遇,却只能沦为残废。
纳迦既害怕,又生气,在心里恨恨地问候了东方巨人全家。
都是这个蠢东西连累了自己,此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贤王在冬眠,绝不会惊动到他,只管放心大胆来帮忙,不必过虑,眼下却给他惹了这么大麻烦,平白害得他好惨。
纳迦打定主意,等过去这道坎,定要找东方巨人好好算上一笔账,叫他全数赔偿自己的损失。
不过,眼下还得先平息贤王的怒火,为此,他只能豁出去了。
纳迦咬咬牙,抡起法杖猛地拍向自己左肩。霎那间,整条手臂一下从肩膀处活生生断开,血淋淋地滚落在地。
纳迦甚至来不及去捡回自己的断手,慌忙匍匐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边叩头,一边乞求说:
“属下已经自断一臂,此外,还愿将今后十年间领内的一切收入,尽数上供给伟大的王,以示悔意,请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悉心侍奉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纳迦把头磕得咚咚直响,拼了老命向森林贤王求饶。
“属下是受东方巨人蛊惑,才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再不敢有下次了!属下指天发誓,往后我西方魔蛇只会为了王肝脑涂地,若敢有二心,定遭天谴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纳迦可怜巴巴的求饶最终打动了森林贤王,林中光芒闪烁的咒文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传来贤王不怒自威的声音。
“汝既已知错,孤便对汝网开一面,饶恕于汝。望汝好自为之,若有再犯,孤断不轻饶!”
“是!是!”纳迦闻言连忙叩谢不迭,“属下谨遵王的教诲,日后定当安分守己,为王尽绵薄之力!”
“……汝退下吧。”森林贤王像是大手一挥般说道。
“属下遵命!”
纳迦说着,又再三行了大礼,才从地上起身,慌慌张张地捡起自己的断手,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拖着尾巴钻入了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