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了乱子,立时从四方涌来数十人,再想潜入进去,则千难万难了,邹四端只得回到青石板下,却不急着出去,默默想道:这群人来地下是要见祝二爷么?这么巧去见祝二爷,祝二爷便死了,哼,祝二爷可真会死的。而且更巧的是,杀人行凶的场面,被治安官撞见了,那可是最有力的证人。
世事无常,就算再巧合百倍,也未必不会发生。但是那个骑士,真有些古怪了,不知该说他反应快还是反应慢,他既有余暇叫出凶手的名字,怎么就没立刻冲进房间?瞧他的举动之间,显露出鼓声境界,也算个高手了,当面阻止一个人行凶,能有多难?除非那人强过了他……
邹四端揣着许多疑点,自然不肯轻离密道,虽不宜再潜入地下花园,却也想试着往密道深处多瞧一瞧。
如此走不多远,遇到个岔路口,侧耳去听,走向隐有声音传来的地方,将包袱夹到另一侧臂弯,换只完好的右手,聚集刃意,以便随时应付突变。
尽头是一扇石门,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转开。邹四端有些奇怪,怎么这扇石门的机关这么简单,难道另有什么诡计?
他又感觉了会儿,石门的材料竟是寻常的花岗岩,虽也能阻隔声音,但邹四端集中耳力,仍可以听到石门之后,是十数个人的呼吸之声。
闭眼望去,十数人都是黑衣冷面,个个腰囊鼓鼓。
他正琢磨闯进去还是退走,忽觉得上头异响,抬眼看时,却有块四方的石板,像盖子般被人掀开。
邹四端忙跳到石门上壁,再看时,一人探下半个身子,朝密道中望了望,因没有发现异常,而长舒了口气,自语道:“还好奶公没有在密道也安排保镖。”
这是个女子,头发如扫帚般垂下,露出粗密结实的发根。此刻女子的后脑勺对着邹四端,几与他呼吸可闻。待得观察清楚后,女子又缩回身子,一动之间,空气里飘散出淡淡的香料味。
好熟悉的香料味……
邹四端心头如电闪过,蓦然迸出一个念头:她就是祝七小姐,她就是那个面店的厨师!
接着便想起大肉的美味,忍不住口生津液。
他心里好奇,便按耐着看下去。只见祝七小姐用绳子吊下了轮椅,跟着自己也沿着绳子下爬。
邹四端微觉好笑,瞧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竟不好意思打扰她。祝七小姐爬下一半,身子荡了半圈,面对石门,但仍未看到邹四端。邹四端心想,我偏不出声,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
祝七小姐坐到轮椅上,因为使大了力气,压得轮椅发出吱呀一声。邹四端立即知道要糟,这一声可瞒不过高手,果然保镖们互相示意,悄悄地靠近了石门。邹四端再不犹豫,落了下来,提起轮椅,从上面的通道跃了出去。
祝七小姐轻呼出声,随即被一只大手捂住半张脸,惊慌中抬手便摸向头钗,一瞥之间,却发现捂住她嘴巴的,竟是先前那个‘高兴的旅人’,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露稀奇纳闷之色。
那人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出来了。”
祝七小姐向下一探,果然石门转开,保镖们奔了出来。
邹四端注意到,这祝七小姐的头钗竟是武装石做的,见她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便松了口气。刚刚情急之间,不知上面的通道竟如此狭窄,两人几乎团在一块儿,如果祝七小姐用头钗刺他,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化解才好。
保镖们未得敌踪,便再次退了进去,邹四端轻轻合上石板做的盖子,俩人在狭窄的通道内,四目相对,然则无法呼吸相闻,因为祝七小姐的嘴巴,正被捂住。邹四端也才后知后觉,轻声道:“你别出声,我就松开手。”
祝七小姐点点头,眼中殊无恐惧,只是盛满了好奇的光芒。
邹四端撤开手时,心里忍不住想,她的脸好小。自己这只手掌,竟已能遮住她大半张脸。
两人都是半卧着,勉强坐起来,彼此仍不足半尺距离。邹四端偷眼看看旁边的轮椅,这只轮椅倒能在通道里周转自如,而自己两个人相对坐着,却已几乎贴在一起。邹四端又忍不住想,她的胸也好大。
事实上,他虽靠墙坐着,祝七小姐却更往前挺了挺,以便看清楚他,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
邹四端心道:你看我,我便看回去就是。
如此大眼瞪着小眼,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
邹四端看到她的裙边时,她也看到了邹四端的左袖,但两人都只是一扫而过,又朝对方的脸看了又看。
终于还是邹四端沉不住气,先开口道:“你干嘛总看我?”
祝七小姐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口,用手指画了个叉。
邹四端道:“你是哑巴?”
祝七小姐噗嗤乐了,连连摇头。
邹四端道:“那你干嘛不说话?”
祝七小姐要来邹四端的手,在他掌心上写道:我答应不出声的。
邹四端心里一乐,觉得此人倒是有趣,却故意作弄道:“照这么说,你永远都不必说话喽?”
祝七小姐果然露出苦恼的表情。估计是在遵守约定与做哑巴之间,不能抉择。
邹四端大笑,在她手掌上一拍,道:“咱们击个掌,把刚才的约定拍碎,你便不用再守了。”
说着‘啪’的一声。
祝七小姐捧着发红的手心叫痛。
邹四端笑道:“这就是击碎诺言的代价!”
祝七小姐也笑了,道:“我无缘无故为你守约,你也须应个事儿给我,那才算好汉行径呢。”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被称为好汉,更何况邹四端这样,自诩为‘男人中的男人’,从小就是标榜自己为爷们大丈夫,听到祝七小姐将他比作好汉,不禁飘飘然,觉得做好汉要比做至高者体面得多,光彩得多。
邹四端大包大揽道:“你说吧,应你什么事儿,本好汉言出必践!”心想,她怕还不知道,有人憋着坏主意要对付她,早晚她也要遭祸的,那时她若肯求我,我便做个好汉又如何?
祝七小姐笑吟吟地,伸出手指,在他身上虚划,娇声道:“我要——你脱掉衣服,一定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