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失希望人生陷入黯然生心痛情牵难以自已（下）
“你坐吧。”王爷沉声道，将她从头到脚端详一番。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宽大的中衣套在身上，显得很空落。眼光顺带在床头柜上的托盘上扫视了一眼，白粥一口也没动，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问道：“没有胃口？”
她低头，垂手站着，嘴唇有些发干，上下唇粘在了一块。但是，她没有答话，也没有动。
“紫来……”不知为何，看到她此番模样，王爷心头有些发酸，他不由地低唤一声，再往下，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片刻的默然之后，紫来缓慢地抬起脚步，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啊？”墨梅诧异道。
紫来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只徐徐地，一直朝前走着。王爷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出内院，穿过长廊，紫来徐徐地，推开了浣衣室的门，然后，她走到自己曾经的浣衣间，小小的隔间，床铺仍在，被褥，依旧……
紫来徐徐地坐上了床，静静地缩到墙角里。
墨梅有些愕然，轻声道：“昨天，王爷就派人收拾好了这里……其实，你可以等身体恢复了，再过来的……”
王爷看了墨梅一眼，墨梅默默地住了嘴。王爷轻轻地摆摆手，墨梅退了出去。
“紫来……”他轻轻地，在窄窄的床边坐下，故作轻松道：“你不是说过，要跟我换床铺睡吗？呵呵，大床感觉如何？”他想笑，她却伸出胳膊蜷紧了双腿，继而，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腿中间，只给了他一个无言的后脑勺。
他默默地提起被子，将她包了进去，想说什么，蠕动着嘴唇，却半晌无语。
他想说，大床舒服吧，你想每天都睡么？他还想，笑着，来那么一句，喜欢睡那床，就做我的夫人吧……即便是兰夫人，也不能去我房里的。紫来，你总是会得到我特别的眷顾……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甚至可以当成是玩笑般的说出来，可是，他说不出口，她如此的沉默，又是如此的晦涩，她能够坚持着，离开那张床，离开他的房间，就表示，她没想过，要跟了他。那么多女人艳羡的事情，对她来说，一钱不值，也毫无诱惑。
她只想，做一个浣衣的丫头，安静地生活。
他还能说什么呢？
王爷已经离开了好久了，紫来才抬起头来，她缓缓地伸出手，端起了桌上的那碗粥，喝一口，粥已经冰凉，但是，她用力地，喝下了一大口。
我要活下去，哪怕是卑微地活着，我也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等到机会。
紫来就这样回了王府，依旧是在浣衣室洗衣，洗的，也只有王爷一个人的衣服。对于她的归来，王府里讳莫如深。紫来每日足不出户，不说一言，除了洗衣、熨衣、折衣，就是长时间地坐在案台旁发呆，倒是王爷，来得愈发地勤了。
王爷进浣衣室的时候，紫来正在天井里洗衣服，她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裳，坐在矮凳上，面前一个放着衣服的大水盆，她在水中将衣服搓揉一番，提起来，再腾出一只手，将盆里的水倒掉，把衣服放进盆里，然后起身，拎起旁边的水桶，把水倒入盆内……她一直低着头，专注地做着这一切，那随意地挽着头发显出她的卑微，额前满是碎发，遮掉了大半张脸，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抖动。白藕似的手腕浸在水中，微微有些发红……
王爷盯着那手看着，忽然有些情难自已。他想起了溪边精灵般舞蹈的女孩，想起了雅园里精致的姑娘，想起了醉春楼里傲然的花魁，想起了曾经在这浣衣室里，同样的布衣，却收拾得整洁利索的那个丫头……可是，如今面前的紫来，再也不是从前，她不再美丽，也不再干净，那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希望，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的放弃，如此彻底。怎能不让他心痛？！
“紫来，”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做姑娘，好不好？”
她淡淡地看他一眼，不说话，只抽出手来，继续自己的工作。
“那就，回书房去吧……”他有些失神。
但是，她一声不吭，轻轻地起身，端起衣盆，就要去天台。王爷一把抓住了衣盆，也牵制了她的脚步：“你恨我是吗？”
她没有回头，也不回答。
“你这样作践自己，就是要我难过，是吗？”他猛一下使劲，将衣盆一带，试图把她拖回来，然而，用力过猛，衣盆“砰”的一声跌翻在地，满盆的衣服都散落开来……
她默默地望着一地的衣服，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
“你在报复我是吗？”王爷再次伸手，一带紫来的胳膊，就将她拧了过来。他看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望着一地的衣服，除此以外，眼里再无其他。
僵持了片刻，就在他手中的力道稍稍松点的时候，她轻轻地弯下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捡起地上的衣服，放进盆里。
“不要捡了！”他愠道。
她随即直起腰来，低下头，谦卑地等着他下一句吩咐。
他陡然间泄了气，她没打算违抗他，也没打算报复他，因为，违抗也好，报复也好，都不是她不屑于，而是，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当她不相信爱情的时候，她还可以选择利用他的爱，但是现在她对生命已经没有任何要求，那么她又何须如此处心积虑？！
他静静地望着她，忽然，轻轻地抬起手臂，伸出手指，探向她额前的碎发。紫来轻轻地一别头，避开了。他旋即有些黯然，沉沉的失落登时涌了上来。
记得在醉春楼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就是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可谁知道，这样刻意掩饰的背后，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天颜呀……她的美丽，一直在寂寞中闪着清亮的光华，此刻，却隐没了。
王爷轻轻地叹了一声，有些伤感。醉春楼里当日浣衣的丫头，虽然沉重，却充满了希望，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脚，她的生命会是怎样？以她的低调，以她的聪明，很快、很轻易地，就能被人赎身，然后，一步步地，迈向自己想要的生活，享有富足，惠及母亲……其实，她的不屈也好，她的精明也好，她的现实、她的叵测，都不关王爷的事，说到底，那都是她自己的生活，她当然有选择和设计的权利。
紫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王爷知道，自己要负全部的责任。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完全是她计划之外的人物，却粗暴地破坏了她全部的计划。他设置了种种障碍考验她，就是想她通过考验依然保持不屈的斗志，以便送到宫里，可是等她完全达到了他的设想，他却因为一己之私又开始阻挠她进宫……这一切都显示着，他就是在愚弄她、捉弄她、玩弄她，说白了，他在欺负她，用自己无上的权势，欺负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
她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只有坚强。可他，却在一旁，冷笑着，掐算她坚强的时效。当她再也支撑不住失败，轰然坍塌的时候，他没有想到，他整个的世界，也不复存在了。
王爷骤然间觉出了自己的残忍，紫来应该要恨他的，所以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恨了。她放下了所有，爱、恨、希望和未来，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也许，这时候让她进宫，她又能振作起来，可是，王爷还是不愿意，他承认自己自私，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他宁愿守着这样的一具空壳，也不愿意，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的男人。
“紫来……”他喃喃道：“对不起……”
紫来没有动，依旧偏着头，安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紫来……”王爷轻轻地进了门。
紫来默默地放下熨斗，垂手站到一旁。
“你看，你的小刺猬……”王爷笑着，将笼子往桌上一放，说：“想念它吗？”
紫来默默地把头别过去，盯着炭盆里的火苗。
“它现在很听话了……表演给你看看，我叫它过来它就会过来……”王爷打开了笼子，把小刺猬放出来，小刺猬缓缓地爬到了紫来的脚边，紫来好像根本没看见，一动不动，满脸漠然，只盯着那金黄色的火苗出神。
“给它起个名字如何？”王爷轻声笑道：“就叫小来，如何？”
紫来的表情好像呆滞了一般。
王爷见状，默默的捉了刺猬放回笼子，静静地望着紫来许久，才轻声说：“你还是，回书房去做婢女吧，那个丫环，我用不惯……”天这么冷，水那么凉，别洗衣服了。
她不回答，目光虚无，仿佛充耳未闻。
王爷想了想，说：“去看看紫藤，如何？我给你个特例，今后，你想什么时候去花园都可以，不用任何人批准……”
她一脸漠然相对。
“紫来，你老是这样可不行……”他说：“这样，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她缓缓地挪到凳子前，仿佛很疲倦似地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王爷枯坐一会，很是尴尬，迟疑片刻，替紫来盖上一件衣服，便出来了。一出浣衣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于是张口叫道：“欣阳！”
小飞侠摸着脑袋出来了，涎着一脸憨笑：“呵呵，王爷……”
“你也是每天都来看她？”王爷乜了他一眼。
小飞侠点点头。
王爷问：“让你进门了，总是有话跟你说的？”
小飞侠长叹一声道：“她一个字都不跟我说……”
王爷默默地皱了皱眉头。
“王爷，这次回来，我觉得特别不对头，她以前吧，虽然也不太爱说话，好歹，那也是个正常人，如今，除了做事，不是呆坐着，就是傻躺着……舞也不跳了，话也不说了……”小飞侠不解地搔搔脑袋：“您说，这到底是咋回事？中邪了吧——”
王爷久久地沉默着，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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