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出了大理寺,江晚月在途中一直在思索着为何爹也中毒了,可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毒发,而是被诬赖为叛国将军。
是有人故意加以陷害的吗?
可为何要陷害她爹呢?
她爹一直是朝中清正廉洁的大将军,是一国中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受到一国百姓的爱戴,从不趋炎附势,也从不参与朝中各派的争斗。
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一心为国,两袖清风的将军。
江晚月每当想起爹爹,脑海中都会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个笔直挺拔的背影。
似乎世上什么事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什么事都无法让他的背弯曲。
在江晚月眼里,江将军的背永远都是那么挺拔。
铮铮傲骨,是江将军特有的品性。
若说真得罪过什么人……
便是非苏丞相和他那极其小心眼的儿子莫属了。
可那也是她江晚月得罪的,是她看不惯苏丞相的儿子在大街上做出强抢民女的这种事而把他废了的。
和江将军无关。
因为皇上的那句‘将军丞相两家制衡’原则,而对此事不闻不问,苏丞相愣是小心眼的在朝中针对她爹,公报私仇,简直小人至极。
可这事是牵扯到国家的,若江将军战败,对国家也是不利的。
苏丞相会因为报复江将军而彻底将国家置于不顾吗?
江晚月暗自思索着。
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皇宫的朱门内。
守门的护卫只要一见是江晚月,就二话不说放开了门。
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只要江晚月来皇宫,便直接可以进去,无需请示。
因为找到了四岁以前的回忆,所以江晚月对萧折充满了亲切。
毕竟,爹走了,哥哥也去边疆查案去了,这座硕大的城之中,除了他,她便没有其他熟悉的人了。
江晚月每次都会不知不觉绕的皇宫里,待她醒神时,便会发现自己已经停在了萧折的御书房前。
而这次,她也恍恍惚惚低头想着心事,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在了去往萧折御书房的路上。
她轻踏上了一座白玉桥,直到鼻尖萦绕着一股脂粉香气,才让她微微醒神。
江晚月抬头,撞见了一个衣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矜贵女子,面上是一双微挑的凤眸,淡红的眼妆,翘挺的琼鼻,鲜红的唇瓣,一个小小的黑痣在眼角之下,极尽妖娆华贵。
皇贵妃——凤嫙。
凤嫙正缓缓过桥,正好于江晚月相对,她抬头,看到了对面的江晚月,和她一样,缓缓走上桥。
这就是萧折心中一直惦记着的那个叫‘小晚儿’的小姑娘吗?
凤嫙打量着江晚月。
素色长裙,青丝散落肩头,只由一根白玉簪束着,简单朴素大气。
肤色白皙,脸上未施粉黛,眉眼倒是显得清秀,不是那种精致的艳丽,而是透露出一种大气的美。
丝毫不扭捏作态。
凤嫙想,这也许与江晚月的爹和整个江家有关吧!
耳濡目染,江晚月始终不像那些只会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的普通小家碧玉一般,她浑身有一种大气凛然豪气难羁的气势,是一种清爽干净利落的气息,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这样的女子……
凤嫙想着,这样的女子若是爱上了一个人,便会如火一般热烈的去追求,去争取。
若是她喜欢的人对她无感,她便会在他身后一直追随,永不放弃。就会如流萤一般对着火焰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明知会烧的遍体鳞伤,却依旧义无反顾。
可如果那人伤害了她,她便会毫不留情的破开一切,和那人拼死,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只有更坏,没有最坏。说不定,她会拼了命的和那伤害过她的人同归于尽,并且,还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
敢爱敢恨。
凤嫙凝着江晚月,看着她年轻还未脱稚气的面容,有些出神。
自己当年…不也是这种豪气难羁干净爽利的吗?
她也曾大气凛然过,也曾为义气用事过,可何时变成了现在在其他人面前故意装出的孤高自傲?
是被世事所迫吗?
不,只是因为她曾经的豪气被世事,被冰冷的现实磨平了棱角罢了。
江晚月想着,凤嫙始终是皇宫里唯一的凤贵妃,君臣礼数不可废,可她从不跪任何人,只因江将军曾经的一句话,“我们江家人,无论男女,都是有着傲骨的,都不能跪任何人!”
于是她抱拳,以一种男儿的礼数,单膝跪地,对着凤嫙,“凤贵妃。”
凤嫙看见了江晚月标准的行礼,听到她的语气丝毫不做作,不拖长,简单、干练,她“嗯”了一声,“起来吧。”
江晚月依言站起。
第二次见面,江晚月不是喜欢闲聊的人,凤嫙也不是一个处事圆滑能说会道的人,二人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从何说起,气氛一度尴尬。
冷风一吹,带起了江晚月素裙的裙摆,如白碟一般扇动着双翼,翩翩起舞,洁净,纯美。
随着裙摆的浮动,束腰的白色丝带也飘动着,顺着带起了那条绿色的丝带。
此时月光倾泻而下,江晚月沐在月光之中,洁白,淡然的如同月下精灵一般。
凤嫙的眸光落到了江晚月白色束带上的绿色丝线上,她看到当月光照到丝带时微微泛起的细细的银纹,微眯了眯凤眸。
似在确认一般,“江姑娘,那条绿色的丝线,能否给我看一下。”
平平淡淡的语气,没有用‘本宫’来称呼自己,说明了她对江晚月还是很欣赏的,因为——江将军。
她以前在南秣时,最佩服的便是那帝都的战神将军了,他的铁骨铮铮,他的不屈与傲骨,是她所敬佩和欣赏的。
她很羡慕那些住在帝都的百姓,能有一个如此一心为国的将军来护佑着。
她有时便想:帝都之所以常年不衰,不是因为有江将军一直护着吗?
因为有江将军护着,别的国家听闻江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名声,才不敢侵犯帝都的。
如果没有了江将军,那帝都铁定不出一年半载,便会被别的国家吞并。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江将军生在了南秣该多好啊!
那么南秣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从一个坐拥一群小国的大国沦落到一个可以随意打压侮辱的附属国了。
只是可惜了…
这么优秀的将军,竟被传出了叛国一言,以私通叛国之名被诬赖惨遭了斩刑。
如果不熟悉江将军的为人,凤嫙也会认为江将军是个叛国的人。
可她知道,以江将军的傲骨,是全然做不出那种事的,因为他对国家,一直是衷心耿耿,从无二心的。
当她在南秣听到江将军因叛国而被施以斩刑时,她情绪瞬间愤怒了,想不到如此一心为国的人竟会被本国国君怀疑,受到如此迫害。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大声的骂了一句帝都的皇帝,“真是眼瞎!”
……
江晚月听到‘绿色丝线’四个字,先是怔愣了下,似是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想起她从爹手里抽出的那条她系在束带上的绿色丝线。
她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光,从束带上小心的解下了那条绿色的丝带,却惊讶的看到那条丝带在月光下闪过一条条银色的细纹。
她将丝带递送到凤嫙的手中。
凤嫙轻抚摸了下丝带,对着月光端详着,又将它放在鼻尖轻嗅了下,眸色逐渐确定下来,她轻轻问道,“姑娘,你身上带有我们南秣的香囊吗?”
南秣的香囊?
江晚月失笑,她和哥哥从未踏足过南秣,况且爹爹在征战四方时也从未俘虏掠夺过东西,她,如何会有南秣的香囊?
江晚月摇头,认真道,“没有。”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人给过我香囊,我自己也从来不佩戴香囊。”
“这样啊…”凤嫙陷入了沉思。
只听她问道,“那这条绿色丝线…姑娘又是从何得之的?”
江晚月的瞳孔一缩。
绿色丝线……
是南秣香囊上的?
怎么会?她不认识除了凤嫙以外的南秣人了啊!
并且爹爹也从没得罪过帝都以外的其他个人。
江晚月疑惑。
她道,“世上香囊如此之多,香囊上的挂穗饰物也各式各样,凤贵妃如何能判断这是南秣香囊上的挂穗呢?”
凤贵妃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解释道,“想必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南秣只有一种香囊,和别国香囊外形无异,只不过是那挂穗特别了点儿。”
“那穗子叫作‘流云穗’,根根柔软丝滑,在阳光或月光下可以现出隐隐的银纹,并且是浸过三年香囊里的草药的。你细细闻闻,是不是有一种草药的清香?”凤嫙说罢将绿色丝线递还给了江晚月。
江晚月接过,放在鼻尖,果然如凤贵妃所言,有一股极浓的草药香气传来。
气味有些熟悉。
闻着有些令人沉迷,头脑微微有些发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香囊里的草药是暮云花填制的。”凤嫙肯定道。
“暮云花?”江晚月疑惑。
“就是上次我让你凑过去嗅的那盆花。”凤嫙解释。
江晚月脑中浮现出那一深一浅两朵紫花。
原来那就是暮云花呀!
“那暮云花有什么功效吗?”江晚月追问道,手心中隐隐攥出了汗来。
“暮云花……
色如暮,朵如云,闻之,觉脑中昏沉,随后,眼前昏沉,最后晕去如见暮色。
只会暂时使人迷昏,不会有其他副作用。”凤嫙熟练道,“所以拿它来让你暂时昏迷,暂时封闭了你的痛感。”
“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吗?”江晚月问。
凤嫙沉思了片刻,红唇微启,淡淡的吐出了三个字,“没有了。”
江晚月攥紧的手松开了。
她失望的“哦”了一声。
“多谢凤贵妃告知,告辞。”江晚月道。
凤贵妃点头应允。
她看着江晚月远去的背影,凤眸微闪。
这南秣的东西……
在这都城……
可不只她一人有……
比如……
不过,她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江晚月拿着萧折给的令牌,堂而皇之的抱走了一盆暮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