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悄悄会面
修道院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尽管这样，自然界的四季轮回还是一样影响着修女们的生活。冬天来了，这是农活比较少的季节，这个时候的修女们除了祈祷忏悔，读圣书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在玫瑰园工作的亚历山大也不用每天到玫瑰园来了，安娜见他的日子越来越少。对安娜来说，这意味着，日子变得更加枯燥乏味。
一天，做完晚祷，院长对修女们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有人要给我们修道院捐赠一台钢琴，以后大家就可以围坐在钢琴旁，唱圣歌，读圣书了，钢琴再过半个小时就会送到这里，你们可以稍微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待会记得回到礼堂来，我们可以一起弹琴，唱歌……”
安娜听了感到非常高兴，回到宿舍坐立不安，盼望着时间赶快飞逝，好又重新回到礼堂去看看那捐赠得来的钢琴。
安娜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窗外夜幕低垂，安娜走到窗台边，掀开窗帘，把窗户打开。把头伸到窗外，感受着冬天的寒风吹在面庞，尽管冰冷，但还真别有一番风味。
一个黑影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不时看看修道院的门，那个黑影似乎无奈地摇摇头，显得垂头散气。
是谁在这大冷天的在花园里徘徊呢？安娜定睛想看个究竟。看着看着，安娜惊奇地发现那个黑影似乎朝着自己房间所在的方向走来，莫非是因为房间灯光的缘故，安娜慌忙地关了灯。把窗帘放了下来，却仍然掀起窗帘的一角细细察看着那人的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溜出云层，像玉盘一样挂在了天空。乘着月色，安娜看着那逐渐走近的黑影差点没叫出声来。
不会错的，那修长的身形，和熟悉的面庞提醒着安娜，那是亚历山大。这么晚了，他在花园里做什么？安娜在房间里找了找，拿起了一小块洗衣服用剩下的小肥皂头裹在一张纸里，往亚历山大所在的地方丢过去。
他站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当亚历山大发现在身边落下的纸团后，往这边看了看。他的眼神仿佛瞬间在黑夜中闪现出一丝光亮。
在他往这边看的时候，安娜乘机用手中的白色窗帘向他挥舞起来。
看着亚历山大朝安娜房间的窗口飞奔过来的样子，安娜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紧张和兴奋的感觉让安娜感到自己似乎已经无法呼吸。当亚历山大来到窗口旁的时候，安娜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亚历山大，这么晚了，你在花园里做什么……”
“我来修道院看看这些玫瑰，”亚历山大犹豫不决地说，他发现安娜的眼神似乎有些失望，于是抓抓脑袋后，又说：“其实我……我只是很想见你……”亚历山大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
什么声音在安娜心底乐开了花，璀璨的感觉可以和黑夜的烟花媲美。安娜摸了摸快跳出胸膛的心，尽管喜上眉梢了，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来看我，你还好吗，老园丁的病怎么样了……”
亚历山大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他低低地说：“我爸爸，他……他去世了……”那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极不情愿地挤了出来。
“……”这是安娜最不愿听到的，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悲伤地望着亚历山大，她似乎看到亚历山大那眼角晃动的泪光，于是抽出自己身上的手帕递了过去，然后安慰他说：“亚历山大，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继承爸爸的园丁工作，管理那片玫瑰园，那是我唯一可以活下去的救命草……母亲生下我后不久就去世了，父亲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后，也离开了我，我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牵挂着的人……”亚历山大边说边抓住了安娜递手帕给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仔细地亲吻摩挲着，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安娜的手上。
泪珠的温度灼烧着安娜手上的肌肤，安娜的心底漾开着阵阵春光荡漾的涟漪。安娜任凭亚历山大拉着自己的手，任凭那温热的唇印在自己的肌肤上。她不忍心收手，更舍不得抽手，就这样静静地体味着来自亚历山大的热吻。尽管这样，哀伤的感觉仍然盖过了那份内心的悸动，安娜的面庞也滑落了一滴眼泪，那是同情的泪水。
此刻，他和她靠的这样近，一切恍然若梦……
“安娜，快出来，该去礼堂集合了……”那是玛丽修女的声音。
安娜像被那声音惊醒了一般，慌忙对着门口应了一声，并快速地把手从亚历山大的手中抽了回来，她望了望亚历山大，眼神中充满了不舍：“玛丽修女在叫我，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亚历山大依恋地看着安娜，仿佛在为两人的这短暂的相处时光感到叹息与不舍。尽管这样，他还是强颜欢笑说：“谢谢你陪我，安娜，尽管只有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与你在一起，我也感觉好多了，安娜，你要保重身体……”
两双眼睛默默注视着对方，仿佛透过彼此的双眸，看进了灵魂深处，似乎在这短短的会面之后，两颗心已经靠得如此之近……
……
玛丽修女见安娜半天才从房间里慢吞吞地走出来，于是问说：“你在房间里做什么？这么慢……”
安娜感到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玛丽修女，我刚才……躺在床上……差点睡着了……”
不一会，玛丽修女和安娜来到了小礼堂，只见修女们都已经过来了。一架钢琴被摆在了礼堂前方正中偏左的地方，已经有人在弹琴了，华丽的音阶充盈着礼堂的每个角落，自然地落进了安娜的耳朵。
那是谁在弹琴？琴声如此悠扬？安娜忍不住伸伸脖子把眼光落在了正在弹琴的人身上。那人一席黑色的西服，黑色的头发整齐地往后梳着，可能是用了头油的关系，那头发在礼堂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那人低着头，专心地弹着一首安娜不知道名字的曲子，琴声温柔，仿佛在描述着温柔夜色里的浪漫星空。
过了一会儿，那个弹琴的人站起来，对院长说了什么。于是院长问：“谁会弹琴，以后总要有个修女来弹的，伯爵大人好心把钢琴捐赠给我们，我们要多使用才是……”修女们谁也不说话，礼堂静悄悄的。院长于是说：“伯爵大人，你看这样吧，你随便点一个修女来弹，如果确实不行，你就指点指点……”
那弹琴的人站在钢琴旁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修女，眼光自然地落在了安娜身上。
安娜在他环视四周的时候也在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像鹰一样犀利，那不是安东尼奥伯爵大人吗？本来正在看着他的安娜在与他眼光对视后慌忙地垂下了视线，安娜以为他不会喊自己，但没有想到只听到他用低沉的嗓子正经八百地说：“别的修女我不认识，那就找我认识的吧，安娜你来弹。”
安娜听到他说认识自己，并让自己弹琴，慌了。安娜犹豫不决地说：“伯爵大人，我不会弹……”
“过来，我教你，弹琴其实不难的……”安东尼奥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说。
安娜迟疑地看看院长，只见院长笑着说：“安娜修女，不用紧张，反正似乎大家都不会，以后总要有人会弹琴，去吧，用点心……”
安娜慢慢走到钢琴旁边，安东尼奥耐心地在琴键上示范起来。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出do，re，mi，fa，so，la，si，do……然后让安娜坐在凳子上弹，安娜感觉自己的手僵硬到了几点，笨拙地弹着那些音符。
安东尼奥惊异地发现，安娜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好像是天生是为了钢琴而生的一般，在琴键上的手显得与钢琴极其和谐，在安娜是时不时快要走调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安娜的手上，似乎像是用手摩挲着她手上的肌肤，又像在手把手认真地教着她。
安娜尽力集中思想，但是安东尼奥的手压在她的手上，毕竟那是一双男人的大手，这手与安娜如此亲密接触，让本来就紧张的安娜感到更加局促，思绪也随着琴音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其实，她根本没有办法去集中思想弹琴，她只感到自己的手被压得快透不过气来了，安娜痛苦地忍受着手因为他的强制而不自然地在琴键上移动的感觉。
安娜听着修女们跟随着琴声唱起圣歌来，这歌声飘上礼堂上空，飘向窗外的茫茫夜色中，安娜的眼睛盯着琴键，脑子一片空白……
……
不知道过了多会儿，弹琴的时间终于结束了。安娜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刚想倒头就睡。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安娜起床开门，发现是玛丽修女。于是说：“不知道这么晚了，玛丽修女找我有什么事……”
玛丽修女说：“我受院长之托，来问你想什么时候加入正式修女……”
安娜托着沉甸甸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甩了一个许久以来藏在内心深处的问题出来：“加入正式修女是不是要一辈子生活在修道院……”
玛丽修女说：“那是自然，修道院是修女的家……成为修女就意味着一辈子甘心做神的奴仆，成为修女后，你所能做的，就是祈祷，向上帝寻求帮助。只要你虔诚地祈祷，上帝就会来帮助你，帮助你的心灵和肉体。”
不知道为什么安娜听到玛丽修女说的这些话后，彻底醒了。祈祷对安娜来说是最枯燥乏味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自己一辈子做这样枯燥乏味的事情呢？安娜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修道院，不想一辈子只做祈祷，我想这个世界上还应该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玛丽修女请你告诉我，我还有没有另外的选择……”
玛丽修女失望了，从第一天见到安娜，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想把她好好养大，做一个优秀的修女。德兰院长曾经对自己说：“和一般的孩子一样对待就好，不要太偏心，这些孩子，如果你花了太多心思，把太多的希望压在她们身上，可能有一天你会感到非常失望的……”，但玛丽修女不相信，总以为安娜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没有想到还是应了院长所说的话。
“哎……”一声长叹从玛丽修女的喉咙里发出来，“如果你不想一辈子当修女，那就只能离开修道院，过世俗的生活了，不过，当过修女又还俗并不是很光荣的事情……”
安娜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说：“既然有另外的选择，那我就选择过世俗的生活吧，那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更自由……”
“你的情况最好就是嫁人……”玛丽修女停了停，像一个母亲一样抚弄了一下安娜的头发，说“有人向德蓝院长表示想要娶你为妻，所以德蓝院长让我来问问你的心意，如果你要当修女，那么这是很好的拒婚理由，如果你不想当修女，那么他也应该是帮助你还俗的最好的人选……”
安娜屏住呼吸，静静地回味着修女的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说的那个他，是谁？我见过吗……”
玛丽修女笑着说：“你当然见过，你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玫瑰花园里，我当时就看他对你有特别的意思……”
安娜的脑袋中闪过一个身影，那是亚历山大，安娜当然记得那个冒失地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口中的青年人，也正是在那玫瑰花园里的巧遇，才让她的心悸动不安，此刻玛丽修女又提起了那个时刻，安娜瞬间羞得满脸通红：“你怎么知道他当时就对我有意思……”
玛丽修女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安娜，男女之间那点小心思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何况以前我也有过世俗的生活……何况他看你的眼神，他的举动，一切都说明了他从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安娜被玛丽修女说得不自在起来，原来玛丽修女是知道一切的，就好像藏在自己心底的小秘密被她看穿了一般，安娜变得局促不安：“你认为他真的爱我吗……”
玛丽修女望着安娜激动地样子，笑着说：“那当然，否则，他怎么会向院长说要娶你为妻呢……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如实告诉德蓝院长的。”
安娜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玛丽修女已经走出了房间，就没有再问。
安娜躺在床上，想着不久就可以离开修道院，想着自己不久就可以与亚历山大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安娜的心像蜜一样甜，不知过了多会儿，安娜睡着了，即使在梦中，她那因为狂喜而挂在嘴角的微笑仍然没有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