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重矜终于醒了,而且是在一堆医者的簇拥中醒的。当她看到好几个人头围绕在她床边,差点没被吓死。她想让他们离她远点,却发现喉咙没法发出声音。那堆医者看见她醒了,纷纷露出欣喜的笑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你看,她醒了,肯定是我的白茅根出了效果!”年轻医者说。
“你个小毛孩懂什么,针灸才是治病最关键的地方!我扎好了她的穴位,她才醒的这么快。”年老的医者反驳。
“我也如此想,觉着针灸的因素多些。”一位同样年老的医者表明立场。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他们全都在讨论重矜醒过来是药材的功劳还是针灸的功劳。重矜觉得头快要炸开了,在她就算在伤口裂开的情况下也要逃离这儿的前一秒时,沈存墨的声音赫然制止那些噪音。
“劳烦各位的救治,只是她大病初愈,还需要休息,所以……”沈存墨没有把话说到底,但他们都是聪明人,决定换个地方再继续讨论重矜这病治好了,究竟谁的作用最大。
重矜看见沈存墨关上了门后,静静的坐在她身边,不言也不语,面部冷淡的仿佛昨晚那个话唠根本不是他。
他好像生气了,但重矜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接下来的几天,重矜都没有见到沈存墨,倒是照衪一直在她身边,重矜身上的伤必须由照衪出马,才能好的更快一点。在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的言语。重矜声带出了问题,没法说话,照衪本身不爱多言多语。
今天是个让他们很为难的日子,为什么呢?因为到了给重矜换药贴的节点了。这个换药涉及的部位较多,除了一些腿部脚踝与脖子等地方,还有就是肚子那块,他恰恰不太方便换的就是那。之前第一次是由他的未婚妻许清如的婢女给换的。今日那婢女跟着许清如一同出了门,阁中除她二人之外,无其他女眷。
按理,沈存墨是她的夫君,这件事交给沈存墨也无不妥,可偏偏沈存墨也出了门,说是要先回宫一趟,处理完再出来。照衪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
重矜知道照衪心中所想,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手比划着,意思是,她想要笔和纸。照衪依她的意思拿给了她,片刻过后,重矜将写了字的纸交给他看。
“药不急着换,我没有感觉到异样,可以等她们回来再换。”
都说字如其人,重矜却不是。她的字不似常人想的那般飘逸潇洒,而是如涓涓细流的泉水。
照衪看完后,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再三询问,“你真的没有感觉到腹部有何感觉?例如搔痒刺痛并存的感觉。”
重矜摇了摇头,照衪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嘱咐她,“行,想来阁中的婢女也快回了,你且忍一忍。如果有任何异样,立马告诉我。”
重矜点了点头。
眼见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晚,许清如还是没有带着婢女归回,这让照衪十分奇怪。逼不得已,他想找这隔壁街坊邻居帮个忙,却不想大家都已入睡,大门紧闭,无论如何也没人回应,照衪只得回去。
夜已过半,照衪却无法入睡。他自小学医,不仅有着无人能及的医术,还有着难能可贵的医德。重矜的伤究竟是否因为没有及时换药而感染发炎,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中。
他实在没法了,平生第一次,在夜晚的时候,去敲姑娘家的门。咚咚咚,“重姑娘?”
房内无人回应。
重矜的感受,决定着他对伤势的判断。因为男女有别,他不便于直接掀开她的衣物查看。看样子,重矜是睡着了,那他就算进去也没有意义了,不可能说将重矜摇醒问她把?
他便回了房,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才刚刚天亮,他就已经起床梳理好一切,站在重矜的房门口。每隔一刻便敲一次门,等到里面有回应了,他就进去。
还好时间太早,没人看得见,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企图。
在敲了第九次后,里面终于有了声音,照衪立马就冲了进去。下一刻,他立马转过了头,重新回到了房间的门口等待。
原来重矜正在穿衣物,刚刚的声音并不是重矜让他进来,而是拿衣服的声音。由于照衪满脑子关注重矜的病情,所以没有注重到声音的差别。
刚刚重矜那惊诧的眼神全然印在了照衪的面前,他肯定是被人误会了。
咚咚咚,是重矜敲小桌子的声音。
照衪打开了门,不像刚刚那样冲动,而是缓缓的走了过去,目光沉凝,神色悠远。重矜都要以为刚刚照衪冲进来的事是她的错觉,这照衪也不愧和沈存墨关系好,两人行为都差不多,上一秒下一秒可以完全是两个人。
“重姑娘,你感觉如何?”看得出来,虽然照衪表情冷淡,但言语之中的关心,却无法掩盖。他对每一位病人,都是这么的负责。照衪拿出纸和笔,递给重矜。
重矜温柔的字,不一会儿就描在了纸上,她答非所问,“换药的小姑娘,或者沈存墨,还是没有回来吗?”
照衪摆头,重矜便继续写,“我感觉挺好的。”
照衪望着这六个字,默不作声,思考着:按理说这药当日没换已是不妥,这都第二日了,伤口应该都要开始发炎了,怎么重矜却说挺好的?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重矜,带着疑虑,他还是重复问,“你真的没有感到不舒服?”
重矜突然一笑,嘴角略微弯起了弧度,像是调侃他的意味。照衪拿起重矜新写着字的纸张,脸上少见的起了一丝变化。
“照郎中如今的模样,远没有初见时的冰块脸那般讨厌了。”
照衪瞪了她一眼,就打算走。但重矜眼角非常细微的一丝痛苦,却挽留了他的步伐,他开始怀疑,并用着冷冰冰的语气,不像是关心,更像是质问,“你确定,你的伤,真的没事?”
重矜点头,没有一丝迟疑。
照衪却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和重矜都想不到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