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新兵就要上站体检，怕到时候闹哄哄的搞不了材料，上午赶紧与李春峰去东岗镇武装部搞下月大会上的典型发言材料。晚上回来四妹夫李国良领个人来了，正等在家里。
“大哥，这是我屯里的邻居崔永彬，明天当兵体检，看你能帮个忙不？”妹夫把旁边的一个小伙子介绍给我。
“你自己知道身体差啥不合格吗？”我知道他体检一定是没过关，这肯定是妹夫跟人家夸下海口，把我这个大舅哥当成武装部里挺大的官了，所以才找上门来的。
“我就是两眼近视，视力都是0.8。”崔永彬告诉说。
妹夫跟着哀求说：“大哥我们两家一个屯子住着，一直处挺好的，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我觉得按征兵标准，他左眼这个视力是合格的，仅右眼差了0.2。既然妹夫领着来的，得给点面子，要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若那样老乡们也会瞧不起自己的。于是说：“真是这样的话，问题还不大，我可以帮你做做工作。”
第二天家乡的新兵上站体检，昔日教育的同事李向林也来找，他儿子李刚当兵：“鲁校长，孩子这事你高低得帮我活动活动。”
就冲来武装部前那次李向林对自己的污辱，换别人肯定不会搭理他，有可能还背后给他下下绊子啥的。
“李校长，如果李刚体检上没有大问题，我鲁强肯定让他今年走上。”我这个人心软，天生就不记愁，觉得都是教育的老人，若落井下石那让家乡人怎么看自己？
见我如大度，李向林倒觉得当年的事自己有些过份，愧疚地说：“那可多谢了！我就知道鲁校长你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吗。”
这样一来，领着两个孩子逐科体检，我足足忙乎了一天。下午结果总算出来了，崔永彬和李刚都是视力不合格。崔的两眼视力仅为0.3，严重不合格；李刚右眼为0.6，这样就双双被体检挂科了。
“鲁老师我先领李刚回去了，李刚体检不合格的事儿回家商量商量，过后再说。”李向林并没有要求我再帮着继续做工作。
“那好，咱俩在教育是多年的老同事，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别见外。”我知道他心眼多，在社会上交际广，如此不让自己帮忙更好。
“鲁科长，永彬当兵不合格的事儿你帮着活动活动。”崔永彬的父亲哀求着，随后又补充道：“实在不行你找找人，咱花俩钱也得让孩子走。”
这可让我为难了。谁都知道只要体检单子上挂上条子，部队接兵的，体检医生，军事科的人，还有乡里的武装部长，这几路人马就象苍蝇见了血似的，会一哄而上全找到头上来。如他们之中有一个捞不到好处，你想当兵走没门儿。
“孩子视力差太多了，你这事难办啊！”瞅瞅眼前衣衫褴褛这对父子，我心里犯难了。
崔父一听急了，他觉得儿子要想走兵，必得出点血：“鲁科长你送个兵多少钱？我回去给你凑凑，明天就送过来。”
“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啊！去，去，你找别人送钱去吧？”我象受了奇耻大辱一样，立马大吼了起来。
四妹夫觉得我这个大舅哥穷，本想帮着利用我科长的身份弄俩钱宽绰宽绰，没想到一提这事竟意眼发起脾气来了，赶紧劝说道：“大哥现在不都这样吗，替人办事跑前跑后的图意啥？你说崔永彬找你们部里谁不是一样花钱呢。”
“别人收多少钱咱管不了，你大哥我就是这个活法，恐怕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崔父见此才明白我的为人，感动地说：“没想到鲁科长还是咱乡下人心肠，看来叔我是把你看走眼了。”
既然答应了父子俩，说话就得算数。可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政工科就是个清水衙门，不象军事科手握征兵的权力交人广，所以我这个当科长的有事就得求别人。若是小事提出来大家多少会给个面子，但自己知道，这样有来无往常了也肯定不行的。
听妹夫说崔家很穷，如各方面都打点掏不起钱。我觉得接兵的不送钱是不行，反正只送这一个兵，对体检组那头，还有军事科的人就凭老脸摔了，晚上去了县宾馆，找到了部队接兵的。
“王参谋，崔永彬高中毕业文化素质好，就差视力一科，你带着吧？”进了屋，我向躺床上看电视的接兵人说明了来意。
“崔永彬双眼高度近视，差太多了，要不然的话，鲁科长你的面子我咋能不给呢？”
“这孩子考大学就差几分，一心想去部队发展，你就帮帮他吧？”
“崔永彬领回去还得复检呢，鲁科长你说我空口白牙怎么安排得了？”
见他露出了话口，我觉得崔永彬想走，这钱肯定是不花不行了，沉默片刻，我就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这样的兵你带回去复检也是麻烦事儿，他视力低标你也得各方打点，这么的吧，让家长给你带点钱回去，崔永彬你就领着他吧？”
“鲁科长，看你是个侃快人，我也就直说了。让他家拿出一千块钱来，回去复检和考军校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好，一言为定，谢谢您王参谋！”我喜出望外，觉得能保证考学当上军官。这个价码不高，崔家还能接受得了。
出来一说，这父子俩乐得合不上嘴，崔永彬在地面上一蹦老高，冲着父亲嚷道：“花这点钱还能转军官，爹这可真是便宜透了啊！”
“崔永彬视力严重低标，鲁科长你这兵我领不了……”可第二天上班，接兵的戴军医拿着体检笔记本来办公室找我，指着上面墨迹半天崔永彬视力不合格的事。
“戴军医你误会了吧？崔永彬只是我老乡而已，领与不领他你跟我说不着的。”
我觉得王参谋既然答应了，再不能给他搭份人情，就陪着笑脸没再理会他。
在走廊里碰到现以做了征兵参谋的张玉臣，他手里拿着一打体检表，知道崔是我的兵，就直接开口要人情来了：“崔永彬本来就认识我，他身体不合格的事咋就不张口跟我说呢？”
“玉臣你家在前孤店有亲戚咋的？”我见他弄钱红眼了，心里特反感，开口讽刺道。
“不是鲁哥，他报名时通过别人介绍来找过我。”
听这话我明白了，保不准当初是张玉臣狮子大开口，崔氏父子俩拿不起人情，才找到我头上来的。
“玉臣你放心，崔永彬哪天来我让他去家里看你去。”这让我从心里看不起他。你说以前都是好哥们，咋会借着手中的权力来勒我大脖子呢？
“那行鲁哥，换体检表的事你就让他来找我吧？”
回到屋里我越想越气愤：“你们军事科每人一年都维持五六十个问题兵，我身为科长就送这么一个，你张参谋不应该来卡油吧，难道这是为整钱红了眼啥都不顾了吗？”
一晃半月过去，今天是预征对象复检，没想到李向林又找上门来。
“鲁老师，李刚当兵的事你还得帮着使使劲儿，这孩子说啥都不行，非要去不可。”
“李老师你看这都啥时候了，孩子的事你怎不早打招呼呢？”
知道他肯定是找了别人，没办成又回头来找的，手头就崔永彬这一个自己还没整明白呢，虽心里为难也无法推脱，只好领着他再次去找王参谋。
“王老弟，这是李刚的父亲，我俩过去是老同事实在向脸，真没法子了，李刚的事还得给您添麻烦。”接着，我把这父子俩儿的家庭情况介绍给了王参谋。
李向林赶紧插嘴道：“对王参谋，我和鲁强科长可是亲兄弟一样，老弟说啥你也得帮帮忙啊？”
“王老弟，李哥向来办事敞亮，这个兵你就领着吧？”怕他多心，我紧跟着劝道。心想反正这事成不成我算尽了力，你李向林别埋怨我就行。
李向林本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和崔永彬同屯住，知道这回不出点血儿子肯定走不上，笑着脸说：“王参谋，只要你把李刚领走，我任可掏钱。”
“崔永彬的事，你还得和你们的戴军医协调一下，他已经好几次找我要人情，此事若弄僵了，将来定兵会上大家面子都不好看。”
我觉得李刚这点小毛病，花钱王参谋肯定能接。不过他们内部都在争这点好处，谁都生怕得到的少，弄出矛盾来肯定会影响到最后的定兵。
王参谋瞅瞅我，似乎意识到了几个问题兵的好处都被自己捞了，戴军医那头肯定会不消停。他开口道：“鲁科长你这样好不好？李刚这个兵我领着，但这份人情我不要，你把它转给戴军医吧？”
“那太好了！这样两个孩子交给你我就放心了，还是老弟你会办事，佩服！”我觉得真要想当兵，就是花双份钱你也得给。王参谋这样做很好的化解了他们内部的矛盾，还让这两家省了一份人情。
下月中旬就开大会了，可几个材料还没完稿我心里很焦急，值班只好带着稿子来武器库里改。
“鲁科长你有瘾咋的，人家林辉在时来这里就是成天玩，也没看他当误活。”张清林瞅着我占上办公桌又开始搞材料，只好抱怨地拎着麻将去了东屋。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笑着说：“就这挨累的命了，你说我啥都要求高，可手下这两人又都是新手，干不了活呀！”
一提起科里的两个干事真是脑袋都大，简直愁死我了。为了培养他们，记得几天前研究稿件时自己费了很大心血，领着他俩把材料的提纲研究得格外细，甚至于把大标题，小标题，以及各小标题下所使用的事例都一一列举出来了。
最后手拿提纲我嘱咐说：“你俩只需用自己的话把每个事例穿起来，叙述清楚，让文章的各部分之间完美的衔接在一起，稿子就完成了。”
“好了科长，这材料基本就成型了，好写，好写。”俩人高兴地受领了任务。
记得当时自己还沾沾自喜呢，以为搞材料这些年，终于找到了个培养写作能力的速成办法，让两个新手能早点摸到写典型材料的路子，以后自己跟着省心了不说，这对他们的未来发展也非常有利。
可没想到这俩人写材料比小母鸡开张下头一个蛋还费劲，就看手握着笔坐在那憋得脸通红，怎么也写不下去。
接下来更让我气恼的是，俩人都心浮坐不住板凳，刚写三两页就扔在了桌子上，人却到别的屋里闲扯蛋去了。没一会儿功夫，稿子就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吹得满地都是，这一张，那一张的。
“你说明明不懂，还不杀下心来学习？”我瞅着他们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气，没稀得帮他们捡起来。
“我桌上的稿子谁给拿走了呢？”等他们聊够了回屋想再接着写，先写的东西已无影无踪，因为那散落在地上的稿子早已被通信员当成垃圾给收拾扔掉了。
想到当年冯占海科长对自己的培养，我本想把这俩干事也带出把好手来，哪成想被辜负了一片苦心。面对这种情况，奈于我的性格又不好厉声厉色地批评他们，只能无奈地摇头作罢。
“真是两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天天这心不在焉的怎么能写出文章来？”此时我才感觉到这个科长太难当了，啥事都得亲力亲为，完全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风光与体面。
坐下来把吕峰起草的材料拿在手上一细看，完全不是自己预期的那样。这几千字的稿子若是修改完，除了当初确定的提纲外几乎没有几个字可以保留下来。
见此我才明白，他考这个学肯定是父亲走后门送去的，这连一个中专生起码的语文能力都不具备。拿着手中的稿子我不知如何是好，让他重新起草吧？可能交上来的还会是这样的东西。
几年前松辽分区冯占海科长给自己改材料的底稿，至今还留在手上呢，没事的时候每次拿起来琢磨琢磨我都有新收获。这样一想，觉得面对他这个初学者，还是一字一句地给他修改为好，如果吕峰是个有心人，他会从我改的地方受到启发，一定会有所长进的。
整整一天都改这个材料，因为我修改中得变着法地尽量多保留一些原稿中的文字，给吕峰树立信心。这可比重新起草还费劲，一直到下午交班才改完前两部分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