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向德局长把我找到他办公室,陪着笑脸商量说:“大哥,我一直与吴海仁有矛盾,交警那头恐怕不好管,你给我管吧?”
“交警大队长吴海仁本身也是班子成员,张嘴没好嗑,啥事都急头白脸的,我可管不了他。”我知道全市各县交警都是由公安局长自己管着呢,就推辞地说。
向德瞅我不想管,便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办事向来认真,我相信你一定能管好,大哥你就大胆地干吧?有困难我一定会出面支持你的。”
我知道过去吴海仁围着张玉良屁股后转,跟着一起排挤林向德,他这是被欺负怕了,只好应承下来。
林局长上任不久,省厅下拨配套资金,按公安部的要求抓好基层所队房屋改造,实行全国统一的办公用房外观标识。在县政府的资金支持下,他主持启动了全县农村派出所和交警中队的办公用房重建和改造工程。在长发,东岗,还有乌拉湖三个大镇盖起了小二楼,实行派出所和交警中队同楼联合办公。借此机会,局机关办公大楼又向上接了一层,换上了时尚的塑钢窗,并对室内外进行了全新的装修。
黄德臣见林向德主持这么大的个工程,觉得从中一定有很大的油水,有些眼红。他不甘心撇下这个把,就偷偷地把办公大楼扒下来的旧钢窗全卖掉,将钱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林向德觉得这等于是明目张胆地与自己挑战,便找到黄德臣厉声地训斥道:“谁让你给卖的?你赶紧给我拿回来!”
黄本觉得局长心中有鬼,对这事一定是睁眼闭眼,肯定不会吱声的,没想到林向德真的发火了。他知道自己理亏,当场没敢争辩,可这口气他无法咽下去,在第二天的党委会上研究大楼装修预算开支时,两人的矛盾便暴发了。
“你这个预算不合理,造价数目太高。”黄德臣鸡蛋里挑骨头,瞪眼喊起来了。
听他这一说,各位党委成员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局长,为他捏了把汗。
林向德觉得黄副局长太过分了,因为徐世昌和张玉良当政这些年,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公开在党委会上唱对台戏的呢,就生气地对黄德臣指责道:“这个方案是经过物价部门审核批准的,你说哪不合理了?”
“就不合理,哪里有猫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黄拉着个脸,脖子上绽着青筋,扯着嗓子反驳道。
林向德这一生气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大家见局长这样难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好搭言。
见此我急忙插嘴打圆场说:“别吵,别吵,你俩儿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好好商量。”
“今个咱们就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林局长你敢不敢?”黄德臣叫嚣着,冲着局长越发叫起了劲来。
“散会--!”林局长见场面已无法控制了,他宣布了一声,收起桌上的笔记本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第二天局长与副局长会上吵架的事,就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对此社会上是褒贬不一,有的说林局长太软弱,当局长了也压不住茬;有的说黄德臣这是放肆,在瞎管闲事,刁难局长工作。
我很同情林局长,俩人有成见背后掐掐也就罢了,没想到这黄德臣竟敢在党委会上跳出来整事儿,感觉他这次为当局长下的赌柱肯定不小,背后在县里一定有很硬的靠山。
傍晚,一辆乳白色的北京吉普驶进了城郊。驾车的是大房身派出所长吴国臣,这老吴50多岁快退休了,性格倔强很有钢性,工作雷厉风行,他让我这个分管领导特别赏识。
吴所长瞅瞅天色已晚,觉得身体很疲劳,就对副驾驶座上的民警汤立忠说:“今天咱俩在乡下跑一天了,感觉挺累的。一会儿到前面的狗肉馆喝点酒解解乏吧?回家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吴所,这恐怕不行吧?别让省厅督查给撞上。”汤立忠心里明白,这酒后驾车要是给省厅督查碰上了。那可是要被辞退回家的,是砸自己饭碗的事。
所长呲牙一笑,不以为然地说:“这天黑又山高皇帝远的,咱们哪会那么倒霉?”
说着俩人就把车停在了路边,关灯熄火进了小酒馆。今晚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两桌客人。吴所长要了一瓶二锅头,两盘狗肉,一个狗肉汤炖豆腐,坐下俩人就对饮起来。
所长端起酒盅笑呵呵地说:“我就好这口,向来每天都整点,省里的禁酒令下来后太受拘束了。”
“咱这警车放在门口太显眼,可大意不得。”汤立忠还是觉得不放心,提醒所长说。
吴所长夹了口菜,自信地说:“没事,要是喝高了车就放在这儿了,反正明早上班也顺路,咱俩从家步行到这里都不远。”
俩人边喝边唠着,一会儿的功夫把一瓶酒喝干了。要了两碗饭正吃着呢,汤立忠一抬头,不知啥时候对面的桌子上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正在吃面条。他推了一下所长的手,指着对面小声音提醒说:“听口音这俩人是外地的,能不能是省里的督查?”
吴所长回头一瞅,大个子留着平头,白白净净的脸,说话操外地嗓音;另一位很年轻,举止斯斯文文的,一脸书生气,象个刚毕业出道的学生。他回过头来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这俩人象是做生意的。”
饭后出来,吴所长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好,就上车打着了火,这吉普车已快老掉牙了,发动机响声震耳欲聋的。他突然想起这里是从市里过来的必经之路,觉得太惹眼了,就冲车下喊到:“立忠快上车走。”
两人坐好,所长挂档加油,车刚起步几米远,突然发现车前冒出一个人来,还冲着车里摆手大喊着:“停车!快停车!”
吴所长顿时傻了眼,无奈停车下来,细眼一瞅正是刚才饭店里对面桌那俩人。
对方掏出证件举过来严肃地说道:“我们是省厅督查处的,你涉嫌酒驾,跟我去那边车里取个笔录吧?”
第二天早上到单位,吴国臣火急火燎地找到办公室来,他学了昨晚发生的事,满脸愁云地诉苦道:“鲁政委,我这辈子白在公安干一回,这老了老了的把饭碗还弄打了。你说老伴还没工资,将来我俩儿可咋生活啊!”
“你老糊涂了咋的?喝酒了还开车,这不是硬往枪口上撞吗?你这是自作自受,我也没有办法!”见他这样不争气,真是既生气又同情,对着他严肃地责怪道。
吴国臣知道我热心肠,省厅里又有几个好哥们儿。对我的批评他并不在意,反倒笑着脸哀求说:“政委你看看,能不能去省厅纪委给我找程志明处长做做工作,万一这事还能有希望呢?”
“程处长在厅纪委案件审理室,你这事得由督查处理,不归他那管呀?一会儿我给你问问,这事办成办不成很难说。”瞅着吴所长心生怜悯,虽说此事有难度,可真心想帮他这个忙。
“要是真能办的话,政委你告诉我,咱们花俩钱也划算。”吴国臣仍不死心,嘴里叨咕着失魂落魄地走了。
突然想起来韩辉的战友武谦在省厅督查当处长,就打电话把他叫过来。我介绍完情况后急切地说:“问问你战友,这事他能办不?”
“我得打电话问问。”韩辉说着就拨通了武谦的电话,两人唠了半天,放下电话告诉道:“咱们打招呼晚了,这事他已向包强厅长做了汇报,最后研究时能不能辞退不好说。说倒是能帮着做工作,但不能打保票。”
“那太好了!你马上陪我去找武谦吧?”我兴奋地请求道。
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觉得此事不宜拖延,越快越好,现在应该亲自见见武谦,争取得到他的同情。
“太不巧了,武谦中午去了川江,晚上说不准啥时候回来。”进了省城韩辉用电话一联系,说他人在外地呢。
因晚上武处长回来太晚了无法见面,几个人只好找地方住下来。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10点通过电话联系,我们在他家住处附近的马路上见到了武谦处长。
他方脸中等身材,白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儿,一脸的诚恳。相互认识后我握住手向他请求道:“武处长,咱们这个老警察年底就该退休了,爱人又是农村户口,你说都在公安干了一辈子,要是真被赶回家太可怜了,你想想办法,帮帮他吧?”
“这事难度太大,就是找包厅长恐怕也没啥希望了。鲁政委,你说韩辉是我的连指导员,你又是他好哥们,我要是能帮忙咋会袖手旁观呢?”武谦瞅着我满脸难色。
“武处长,我也是个转业干部,咋说咱俩也是战友,这个人是我铁哥们,也是当过兵的人,是他一时糊涂,你就救救他吧?”
“这件事要是包厅长不知道啥问题都没有,可现在摸不清他想如何处理,我尽量做工作,你回去等我消息吧?”武处长非常实在,冲着我告诉道。
“那可太感激你了武处长!反正是周末休息,咱俩交个朋友吧?我请你喝顿酒。”虽说处长是答应了,可我心还是不托底。
一听说要吃饭,他坚决不同意:“那可不行,我一会厅里还有事呢,以后有机会的吧?”
“武处长,我来了你今天啥事都得叫停,不然我跟你没完。”韩辉明白我的意思,赶紧插嘴帮腔。
“战友难得在省城一聚,你就别推辞了武处长。”我害怕事不成,冲韩辉使了个眼色,他上去硬拽住胳膊把战友拉到路边的饭店里。
战友会战友,就是喝大酒。坐下来要了一大桌子菜,几个人兴致便上来了,相互提酒举杯畅饮。
酒喝到高潮,韩辉端起杯冲着武谦说:“你在厅里当处长了,一句话就能决定下边小警察一生的命运,鲁政委这个好哥们你必须得给保下来。”
“指导员你放心,你俩这个哥们我保定了!”处长也酒没少喝,红着脸拍着胸脯打起保证。
见武谦坦诚地表了态,我心里方踏实下来,翘起拇指夸赞说:“好!武处长够意思!处长你有机会去清源,我那个哥们一定设宴当面向你道谢!”
从嫩江回来,吴国臣知道此事后特别高兴,晚上非常盛情地请我和韩辉去了饭店。虽三个人吃饭,可吴所长点了一大桌子菜。
他举起酒杯高兴地说:“鲁政委你知道,我这人干活还行,让我说感谢的话也不会,出了这事儿,要不是摊上你这样的领导,我肯定是得回家了。这份情我吴国臣永远不会忘怀,真是太感谢了!”
一周后,《省公安厅督查通报》下来了,这次全省有两名民警因酒驾被辞退。可对吴国臣只给了通报批评处分,说他酒后上车后发动着车还没起步,就被督查组及时发现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