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宁儿梳洗完毕,便被一众师兄簇拥着来到大殿。
云清风转头看了宁儿一眼,见她面色有异,心中叹息一声。宁儿是他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儿,他又岂会不知她的心事。刚要开口安慰,却听到有弟子前来禀报,皇帝皇后圣驾以至。
来不及多想,云清风道长便只得匆匆率领徒子徒孙们循步上前,恭迎圣驾。
皇帝凤栖梧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这以青灰色为主要色调的道观中格外醒目。作为帝国的统治者,他周身散发着夺人耳目的王者风范,使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敬畏。
宁儿在人群中望着皇帝,只觉得他更加严肃冷酷,不苟言笑,仿佛那冷冽的王者气概是与生俱来。这些年来,他与身边那个温婉美丽的女子每年都会来到云清观小住一段时日,名为清修祈福,实则是来与宁儿朝夕相处。
那美丽的女子一身正红色的衣裙,在冬日的阳光照耀下,衣裙上的金丝银线竟好似泛起七彩光芒,炫彩夺目,好似冬日暖阳般让人移不开视线。她面容较好,肤白胜雪,一头如墨般乌黑的秀发绾成发髻,发间金簪银钿,奢华非常,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支象征着她尊贵身份的九尾凤簪。
这样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不是凤仪国最尊贵的女子,还能是谁呢?
曾几何时,就是这位美丽的女子,来到宁儿面前,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的名字叫凤倾国,你是我最爱的女儿,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家,记住,他是你的父皇,是这凤仪国最有权势的男人;而我,是你的母后,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将来,你会成为超越我和你父皇的,集这天下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女子。”
然而,说这话时,宁儿才七岁,她并不能理解这位所谓的“母后”口中的最有权势,最尊贵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自己从小便在这云清观长大,她没有穿过花花绿绿的衣裙,没有戴过满目琳琅的首饰。她的身上永远是青灰色的道袍,发上永远绑着一条青灰色的布带。
然而,她却并不向往那女子口中的生活。
宁儿虽然年幼,却并非完全不通世事。这些年来,她总觉得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养尊处优,雍容华贵,但眉宇间却总是泛着一抹似乎永远也散不去的愁云。在看向那个尊贵的男人时,她的眼中似乎有着某种强烈压抑着的情感,就像是……就像是她每次看到自己最爱的桃花酥时,特别想要全都拿来吃掉,可是师父曾教导过,再喜爱的东西,也不能全部据为己有,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等待着师父将属于她的那小小一块放到她的手心。而她,则小心翼翼地捧着,半天舍不得吃。
面前这两个人,虽然每年都来云清观,但宁儿却感觉,他们每年来时,都与上一年有所不同。两人虽然看起来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但是,似乎一年比一年冷淡下来。从宁儿第一次对他们有印象时,两人携手来到宁儿面前,真是像极了师父教她念的那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到如今,两人竟连走路都刻意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了。
方才,得知他们二人已经来到了云清山,宁儿的心中极度不安起来,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才自己跑到后院躲了起来,可是心中却是越发不安,竟不由自主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看到面前这百官随行的浩大声势,宁儿更是心如擂鼓,不由将手中的玉牌握紧了。那玉牌定是用上好的美玉制成,握在手心只觉得触手生温,这温度让宁儿觉得像极了那个人临走时温和的笑容,使得宁儿稍稍安定了心神。
回想起两天前,慕容璟虽然伤口还未痊愈,但他却执意要离开,说不想留在这里给云清山惹麻烦。宁儿再三挽留,却始终拗不过他。告别时,慕容璟将这块玉牌留给了宁儿。
虽然宁儿不知道这块玉牌到底有何用处,但她却也能猜出这绝非是普通的物件,于是一再推辞,不肯接受。
只是,慕容璟执拗地将玉牌塞在她的手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慕容璟自然要报答,将来若有需要,只管来墨玉阁找我,这块玉牌,便是你我的信物。哪怕万水千山,沧海桑田,哪怕有一天我慕容璟已不在人世,只要在墨玉阁亮此玉牌,墨玉阁便会受你差遣,听你号令。”
说完,慕容璟便从后山的小路匆匆离去,临别时,他轻轻拍了拍宁儿的肩膀,向她露出温暖的笑意,像是暮春时节灿烂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