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瓢泼大雨倾城而下,密密麻麻的雨线织成了厚厚的雨帘,万籁俱成死寂,只有磅礴大雨在放肆的喧嚣着。
江州城外的南阳河畔,有一家酒肆,它主营是卖酒,但晚上也为来往行人提供落脚处,算得上是一家小小客栈了。
酒家店面不大,一楼是个小厅,楼上也不过就十几个房间罢了。因为这里远离官道,来往行人较少,平时除了不远处的村庄里会有村民来沽酒喝,也就只有偶尔有从客船上下来的歇脚客人和河上打渔的渔民们光顾,所以生意非常冷清。
今天的酒家似乎提前打烊了,不但门口细竿上挂着的酒旗收了起来,就连外面的门板也被关得严严实实,风夹着密雨拍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但此时店里面却静静的坐着四个人,他们围在一张桌子上,桌上的如豆灯火随风明灭不定,昏暗的酒肆里鬼影重重,但无人说话,气氛沉默。
忽然,“咔嚓”一声,闪电划破天际的炸裂伴随着滚滚轰鸣而来,一丝惨白的光亮透过窗纸……
伴着着风从窗门缝隙间透过时的呜呜鬼泣声,一道充满怒火的阴冷质疑声传来:“桀桀,你们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东西呢,现在让我怎么跟大人交代?”
说话的人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衣,生得是眉清目秀,只是唇薄眼细,这会发起怒来,显得很是阴沉可怕。
在他的对面坐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几的大汉,膀大腰圆,满面须髯,根根如钢针般坚硬,他怒睁着铜铃大眼,神情很是愤怒不满。
大汉名为白老干,性格最为火爆冲动,但他此时却意外的压住了满心怨气,抱着双臂不说话,可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宛若虬龙盘曲,足以可见他内心的愤懑不平。
“二哥,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再说事情不也成功了一半吗,慢慢来便是。”坐在赵小二身旁的是一个大胖子,圆脸肥腮,浑身上下都是细嫩的白肉。
胖子穿着一身黑色衣袍,领口和前襟处绣满了繁复的血色艳花纹饰,胸口就有个类似酒杯的图案,有刀和剑交叉着穿过。他此时正点头哈腰,好言讨好着赵小二,身上的肥肉轻轻一动,竟如水纹波澜般轻轻抖动。
黄酒邪也实在没有办法,主要是赵小二现在脸黑的吓人,眼珠子里迸射出的杀气宛若实质,就好像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吓得他的身上肥肉都颤抖了起来。
最后一个青年人倒是面无表情,怀抱绣春刀,直直的如枯木般坐在那里,只是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能证明他的不简单。
此人脚穿皂靴子,身着褐衫,手里提着的那把绣春刀,这分明是大明最恐怖的官府机构锦衣卫的标志!
青年名叫陆然,他从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这也是他的习惯之一,不管在何时何地,他都会下意识的观察众人的表情,动作,以及言语,未雨绸谋总是好的,只有这样,才下可能有倒戈一击的筹码!
陆然虽然沉默寡言,面容白净,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年轻书生样。可他却是出生于锦衣卫世家,从小接触到的全是心狠手辣着折磨人的手段,所以内心性格阴狠扭曲!
本来他上面有个哥哥,这锦衣卫的领班还来不到他承袭,可是有一次出任务时走露了风声,包括陆然哥哥在内的七八个壮汉,活活被魔教中人剁成肉馅包了饺子,这才让他捡了个便宜。可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是怎么出现的漏洞,却一直都是锦衣卫中令人头疼的疑案之一。
陆然冷眼打量着这群人,他虽然加入了“酒肆”这个组织,可一直都是秘密潜伏着的,如今突然被唤醒,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不为人知的隐秘变动!
陆然不露痕迹的密切观察着,在这之中,他多次斜眼看过那个名为白老干的粗糙大汉,见其总是如婆娘般的碎碎叨叨。他好奇的从唇语中推了个大概,就心里不禁感到了无语:这都第几次了,太小肚鸡肠了一点吧……
白老干面容粗犷,一眼看上去,给人的直观印象,这人绝对是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中又豪迈不羁的那种江湖中人!
可此时的这位大汉,却是脸色憋涨的通红,嘴里轻轻的哼着,声音含糊不清:
“我忍…大人不能跟小鬼头计较…尊老爱幼是吾辈风范……忍他娘的大头鬼……我还忍…”
赵小二皱着眉头,心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冷冽的眼神一扫而过,冲天杀气喷涌而出,寒声道:“白老干,你嘴里在哼着什么,是不是不服,嗯?”
白老干给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他余光悄悄一瞟,又迅速收回,装作眼神迷茫的无辜样,憨厚着咧嘴笑道:“小二哥,俺只是被这酒肆里的酒香勾起了酒虫子哩,不知道可不可以尝尝?”
说罢,他歪了歪脑袋,左手还在后脑勺上挠了几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羞涩,可能是自责因此打扰了大家,居然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等聊完正事再一起喝!”赵小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恨声道。他眼神毒辣,这家伙的小动作他看的是一清二楚,嘴角有一丝冷笑出没。白老汉呀白老汉,看我待会喝不死你,跟我斗酒,呵呵……
白老干苦着脸低下了头,长满髯须的脸上哼哼唧唧,毫无生气:“完蛋了,被这瓜娃子发现了,要被喝死了,呜呜……”
陆然依然瘫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冷酷气质是那么的迷人,但嘴角却在隐隐的抽搐,心里对这这群人无语到极点,娘蛋,老子现在退出这个组织还来不来得及呀……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店里的气氛倒也缓和了下,不像之前一样压抑得令人窒息了。
黄酒邪这个大胖子不经吓,即使外面下着凉爽的大雨,他额头的鬓角上仍是有汗水在不断的淌下来,肥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方白色的丝绢小帕,哆嗦的擦着腮边流下的汗珠子。
他喘着粗气,肥腻大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刚才那剑拔弩张的肃杀场面,可把他吓得不轻,就怕有人冲昏了头动了杀气,一下子打了起来就不好了,毕竟几人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伤和气先不说,伤到我就大大的不好了……
气氛虽然融洽了不少,可这桩子烦心事还没完呢,现在可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