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仪还是决定去“赴约”了。
下班之后,她以出去和朋友聚会为由让梁锦诺先行回家。她望着梁锦诺的车消失在视野尽头,紧张跳动的心也渐渐回复正常的频率。
她现在真像是偷偷摸摸去做坏事又不想被人发现的样子。自己确实是太任性,为了一条莫名的短信,不顾后果地如约。
轻轻叹了口气,梁锦仪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魅吧的名字,司机的黑瞳里划过讶异,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穿着正经工作服的女孩竟会去那么奢靡的富人聚集地。
只是坐在车后座的梁锦仪并没有看到司机的那份讶异。她的头贴着冰冷的玻璃窗,窗内倒映着她那张带有倦意的面容。
每天忙碌于工作与家之间的单调生活,让她感到厌倦与疲惫。明明只过了一年,她却已不再习惯笑容,脸上也沾染了尘世的沧桑,才二十四五的年纪,活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此时正赶上下班晚高峰,出租车在路上缓慢地挪移着,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被硬生生拉长到一个多小时,以至于梁锦仪到了魅吧已经是晚上七点。
兴许是她穿着一身工作服格格不入的缘故,门口的保安正想拦住她,却被另一名匆匆赶来的服务生拉住。
服务生朝她赔笑道:“抱歉抱歉保安新来的,不懂规矩,女士这边请。”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这个女子就出现在这里,并且与顾家公子翟家千金关系匪浅,决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主儿。
服务生将她引进门后便融入人群之中。徒留梁锦仪一人环顾四周之后无奈地扶额,这种嘈杂的地方果然不适合她,更何况今日的魅吧似乎比昨日的更加喧闹!
“我真是疯了。”梁锦仪自嘲地轻笑道。不论约她的是谁,看现在的情形,那条短信多半是哪个无聊的人搞得恶作剧吧。
魅吧占地很广,又是拥有三层楼的环状复式结构,二楼是专门为富商们生意场上的应酬之事打造的隔音包间,三楼则是隔音客房用以接待特殊客人。
此时大厅的舞池里不少为了维持生计的妙龄少女正跳着热辣的舞蹈,舞池周围则散落了不少舞女们的衣物,不少有钱人坐在离舞池近的地方观赏着这令人激情四射的一幕,甚至不惜为此掷下千金想要让那些舞女们将身上最后一层皮衣也尽数卸去,当然,如果可以把她们带回房里做些什么……自然是再好不过。
肮脏,糜乱。从第一次听说魅吧这个名字到第一次踏进这里,这个被称为本市不夜城的地方留给梁锦仪的印象始终没有改变。
她后悔地想要离开这里。
“别走啊妞儿……老子……老子可是付了钱的……”
忽然一双油腻的肥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肢,她没有防备地跌入一个陌生胖男人的拥抱,那人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满身的酒味让梁锦仪极力挣扎着摆脱他。
“放开我!放开!”梁锦仪喊着,双手使劲想要掰开男子禁锢的胳臂,拉扯的动作中她一直攥着的手机也掉落在地摔出零件。她越反抗,对方愈发不顺她意地将她抱紧,话语里也多了几分威胁:
“老子已经花钱买了你今晚,你他妈还想跑?”
“放手啊,疯子!”
梁锦仪原本指望周围的人看到了能够伸出援手,然而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狂欢中,即便是看到了,他们对在魅吧这种地方这类似的场景也早已是见怪不怪。
没有人会帮她,她自己甚至也救不了自己。
男子的眼睛泛着红光,手不安分地沿着她的腰部曼妙的曲线挪移。梁锦仪惊恐地睁大双眼,她不顾后果地抬腿踢向他的胯部之时,男人突然松开手大力将她一把推开。
好在有手臂应激反应地撑起才没有让她的后脑勺与地面剧烈撞击,梁锦仪后仰倒在地上,几乎是下一秒,她迅速从地上爬起逃离,但是那只手却比她更快的扯住她的后衣领。
“臭娘们,敢踢我,你他妈活的不耐——啊!!”粗鄙的话语被一声惨烈的尖叫终结,梁锦仪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松开了自己。
她的面前,所有狂欢中的人都将视线投向她,就连舞池里激情的音乐也突然暂停,整个魅吧忽然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那些舞女们因着音乐的停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们的目光最终同样投向梁锦仪的方向。
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身后。
梁锦仪缓缓转过身,只见之前那个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男人倒在地上面目痛苦狰狞,有如一条肥虫般双手捂着胯间不断扭动翻滚着身躯,即便很多人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看到这一幕也能想象出那种死亡般的疼痛感。
但是梁锦仪的目光只是淡淡扫了地上那人一眼便被强制锁定在他身后的男子身上。
梁锦仪如雷击般惊愣在原地,男子直视着她,或许是她的表情取悦了自己,男子嘴角勾起微笑。
“大少爷,这个人我们怎么处理?”
“把他拉下去。”那如同名贵拉菲般醇厚的声音听在梁锦仪的耳里却让她的心情感到更加烦乱,男子倒像是没看到她眼里浮现的厌恶情绪似的依旧温柔地看着她说:
“拉下去吧。他,把她吓坏了呢。”
酒吧炫彩的灯光将男子白色的西装染上忽明忽暗的各种颜色,他朝她伸出手,干净修长的手指就像是上帝雕刻的杰作般呈现在她眼前,手腕上露出袖口的银色表壳反射出耀眼的光。
酒吧里的音乐再一次响起,人们重新投入狂欢之中,方才的插曲似乎没有对大家造成任何影响。
“我很高兴你来赴约,锦仪。”男子微笑道。
梁锦仪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见她没有回握之意,男子缓缓放下手,嘴角笑意未减。
“怎么这么看着我?一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是记得我的……”
“呵呵……当然记得……”梁锦仪忽然低声笑道,“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亲爱的,沈翊?”
再睁眼时,梁锦仪的双眼里充斥着愤恨厌恶,脸上却挂着浅浅讽刺的笑意。
站在她面前的人,可不就是沈翊吗!曾经让她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腻在一起的男人,现在却是让她每分每秒心里充满着由他而生的恨意的男人。
梁锦仪没有想象到一年之后出人意料的再次重逢会以这样的场面呈现。
沈翊看着她,他温柔绅士的样子与周围狂欢的人群格格不入,但这就是他,是梁锦仪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上一秒还对自己照顾有加下一秒就出现在别的女人的身边说着同样的情话做着同样的事情的男人!
“……对不起,锦仪。”沈翊抬起手想要抹去她眼角隐隐的泪花却被梁锦仪毫不留情挥手拍来。
“滚!沈翊!我看着你就恶心,你居然还有脸回来出现在我面前。”梁锦仪捏紧拳,指甲掐在掌心里钻心的疼痛依旧无法磨灭她内心的怨恨。
“对不起,一年前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但现在我能说了,你……还愿意听——”
“她不愿意!”
梁锦仪的嘴唇颤抖着正要拒绝,有人替她先一步直接干脆地做出了回答。
梁锦诺的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当梁锦仪看到他时,一阵莫名的寒意自脚底向上蔓延直达心脏。
“哥……?”
梁锦仪瞪大眸子,大脑一片空白。梁锦诺怎么会来?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
“原来是梁先生。”在眸中转瞬即逝的惊讶之后,沈翊仍旧保持着脸上礼貌友好的微笑。
“沈总,一年前锦仪才刚刚回国,这一年来她的交际圈我也是知晓的,锦仪她……好像与沈总并不相熟吧?”梁锦诺盯着对方嘴角的笑意,温柔的背后,又何尝不是笑里藏刀?
看来梁锦诺应该只听到了他们谈话的最后,这让梁锦仪渐渐找回了些阵脚,此时的她只期望沈翊不要说出有关他们之间的任何事情,否则她向哥哥与父母隐藏的那三年国外经历就全都暴露了。
“是嘛……”沈翊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他平静地看着梁锦诺,余光却一直放在梁锦仪的身上未曾离开半分,她努力想要隐藏恐慌的表现落在他的眼底。
“那……应该是我认错了。梁小姐长的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位故人。这次对梁小姐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只是我与梁小姐有缘相见,此次沈氏与南渊合作一事,还希望梁小姐能卖个面子和我方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沈总还是——”
“我很荣幸能认识沈总,也很荣幸沈总愿意和我们南渊谈合作一事。”
梁锦仪打断梁锦诺说着,只是说话时她的目光仅仅落在了沈翊的白色西装领口之上,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性感的喉结,但她未敢再将视线向上移动半分。
“很好。那明晚七点,地点贵公司定,梁小姐,我们不见不散。”
沈翊的语气礼貌却又疏离,强势却又恰到好处,似乎之前真的只是与她认错了一般。
从头至尾,好像只有她梁锦仪是个失败的演员,演不好角色也隐藏不住情绪。
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留下,梁锦诺带着梁锦仪离开。梁锦诺近乎粗暴地把梁锦仪塞进车子副驾驶座里,却又细致地护着她没有让她磕到。
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内昏暗一片,梁锦诺斜睨了她一眼而后狠狠说道:“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你所谓的朋友聚会就是来魅吧和沈翊见面?”
“哥……”
“我答应你不去问你和沈翊的关系,你就告诉我,沈翊是不是在你回国后就纠缠上你了?”
“哥!”梁锦仪有些不情愿地将头侧向一边,“他没有纠缠我,他只把我当做他的一个故人,本来今天他约我见面前我就想和他说他认错人了……”
“你真是胆子大了!”梁锦诺死死握紧方向盘,肌肉绷紧的脸在街边路灯的映照下略显苍白。
“那你为什么又要答应合作一事!”
“哥,无论如何,由我出面谈合作的事即使我不同意,公司里也会安排!我快25了,你不用担心我。”
“梁锦仪,你明明知道原因是什么。”梁锦诺说着,右手扯了扯领带。
“原因?你是害怕四年前发生的事情会再一次上演吗?”梁锦仪回眸看着他的侧脸,她表现的很平静,平静地让梁锦诺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孩是当年那个差点发疯送去精神病院的妹妹。
她太淡定了,就像是四年前那场于她而言灾难般的过往从未存在过。
如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她本应在本市好好读完大学,而不是在20岁的年纪便被送往国外一个人在异乡孤独地生活。
梁锦诺甚至没想过把她接回本市,他本打算在她修完所有课程后在邻市安排住所,然后一家四口一起搬过去住。
可她在一年前就那样回来了。他去接机时,她拖着行李箱带着在阳光下闪亮的微笑朝他招手。
一种他不敢想象能够再次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
“别谈那些烂事了。”梁锦仪轻笑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魅吧?”
梁锦诺没有回答。
梁锦仪伸手戳了戳梁锦诺的腰,不出意外地看到后者身体一抖,“呵!哥,你不说话我就挠你——”
“别闹了,我还在开车。”梁锦诺沉声说道,梁锦仪见状不开心地“哦”了一声而后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着。
“明天下班后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家,明晚的应酬我不会让你去的。”
“可是——”
“没有可是。”
“唔,好吧。”
梁锦仪没有再说话。尽管她很清楚无论梁锦诺如何努力争取,最后的结果都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