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前的几日,云栖提前搬去友来山庄在京城的铺面居住,亲自监督熬粥和旧衣物的收集,并提前放出话去,说萧家今年照例施粥,而此时晋王那边也放出了同样的话,城内城外的乞丐原本还在想,萧立言辞官还乡,今年怕是喝不上热粥了,结果不仅照例施粥,而且还是两家一起,都说是受萧家所托代为施粥,这就有意思了。
晋王长期在京城,自是第一时间抢占了萧家以往施粥的城南地区,等云栖派人过去的时候,晋王那边连棚都搭好了。云栖听了侍从的说法心里十分憋屈,这晋王真是让人厌恶,杀了他师兄负了他师姐,如今还抢了萧家往年施粥的地盘,怕不是想借此赢得民心,助他名正言顺登基!无奈,晚到一步的云栖只好将施粥地点改在了城北,反正城北离他们的铺子也近,倒也更方便些。
然而,云栖万万没想到,这才只是双方竞争的开始罢了。一开始晋王听说城北也有人打着萧家的名号施粥,便派暗卫暗中去查看,所见不过是一间卖零嘴儿的铺子,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年郎,只是头上带着幂离,幂离上垂下长长的纱幔遮住了他的脸。晋王很是疑惑,他和萧家来往这么多年,萧家怎么还认识这样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又是谁?是谁让他来帮萧家施粥的?是萧立言吗?还是……萧唤月?!
徐以遥见状,便道:
“王爷若是想知道那少年是谁,属下将其捉来,王爷一问便知!”
晋王连忙抬手道:
“不可!施粥在即,如今乞丐们都知道今年有两拨人在替萧家施粥,若是这个时候咱们将那为首的人捉了去,城北那边只怕自己就先乱成一锅粥了,还如何施粥,岂不是让乞丐们空欢喜一场?这大过年的,还是先让乞丐吃饱饭再说吧。”
徐以遥颔首,主子说什么他都会听。晋王犹豫了一瞬,又说:
“再者,萧立言只是让我帮他关照一下乞丐,从没要求过我帮他施粥,我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确是体恤百姓,另一方面,也是为我来日登基争取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时候若是把城北施粥的摊子给搅了,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错,他若这时捉了那白衣少年,让城北无法施粥,就算他在城南做的再好,百姓也只会说晋王为了博个体恤百姓的好名声,居然把竞争对手给灭了,害他们少吃一份粥。倘若他和城北的少年一起施粥,百姓便会说晋王宽宏大度,不贪功不求名,是个仁爱百姓的好王爷。
于是乎,持续三日的施粥便像打擂台一样精彩,一开始云栖只是按照萧唤月所说,熬制萧家以往熬制的白米粥,可晋王那边却是白米红枣粥,结果第一日云栖就败下阵来,乞丐们一边喝着热粥一边议论:
“奇怪了,两边都说是受萧家所托前来施粥,咋还熬的粥不一样呢?”
“那谁知道呢,兴许是王爷有钱吧!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了,就给咱多放了枣!”
云栖又哪里是个好惹的,晋王伤了萧唤月的心,他是铁了心要给萧唤月报仇的,绝对不能输给了晋王,于是第二天城北这边就变成了五谷八宝粥,正坐在书房里练字的晋王听了徐以遥的回报,忍不住笑道:
“怎么,这小伙子还跟本王叫上劲儿了!”
徐以遥着急道:
“王爷,您就别说笑了,现在外面都说,王爷您那么多俸禄,还不如一个小少年舍得出手。”
晋王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
“你真当那帮乞丐傻?他们就是故意这样说的,如此才能逼着本王换成更好的粥,他们是巴不得咱们两家争得死去活来,这样他们好能大饱口福,一天比一天喝的好。”
徐以遥一怔,竟是这样?这帮乞丐也忒狡猾了!晋王心中反而颇为好奇,这小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竟然敢和自己叫板,也罢,不妨陪他玩玩,就当是为百姓谋福祉了,让他们尝尝王府秘制的养生粥是何等惊天绝世的琼浆玉露。于是,当天下午,城南这边就换上了七七四十九种配料的王府秘制养生粥。
结果,小伙计慌里慌张的跑回城北铺子里,说:
“少主,少主,不好了,城南那边突然换成了什么王府养生粥,听说足足有四十九种配料,里面还放了不少药材!”
云栖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他这是银子多的没地方使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于是乎,在乞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目睽睽之下,云栖在最关键的第三天使出了杀手锏:大米粥、杂粮粥、瘦肉粥、水果粥摆了四大缸,各种果糖、糕饼、炒货、蜜饯全天供应,随便吃随便喝,乞丐们顿时乐开了花。
徐以遥登时便急了,连滚带爬的跑回晋王府,扑倒在晋王书桌旁,说:
“王爷!王爷!咱们又落了下风了!城北那小子把他那铺子里的吃食都搬出来了,摆的跟庙会一样,四种粥!四种粥!随便吃!随便喝!反了他了!反了他了!”
晋王听了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笑答:
“让咱们厨房也做些糕点,即刻送到城南,记住,要说这是宫廷御厨的手艺!”
王府再大再富裕也比不得开铺子的有那么多现成的吃食可以提供,等赶制出来,施粥也该结束了。既然种类上比不过,那便只能从名气上下手了,毕竟谁不想尝尝御厨的手艺呢?
不过,此时此刻的晋王,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那少年打着萧家的名义施粥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居然铁了心要和自己叫板,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可别是齐王派来搞事情的吧?于是,在持续了三天的施粥于夕阳中收摊结束时,两名晋王府的暗卫盯上了云栖。小伙计看着眼前穿黑衣蒙着面配着剑的两个人,颤抖着说:
“小人就是个闯江湖的,做些小本买卖,近几日适逢主子受那萧家所托前来施粥,铺子里的吃食都被乞丐吃光了,二位大人不如去别家店里瞧瞧?”
其中一名暗卫沉声道:
“叫你家主子出来!”
小伙计见来者不善,也不敢擅自应战,那二人虽穿着简单的黑衣,但从布料上看便知是上好的布匹,一看就知道是给有钱人家办事的,难不成……少主这几天太嚣张,把那王爷给得罪了?小伙计心中暗道不妙,连忙跑去找云栖,云栖思索片刻,便说:
“请二位大人到铺子后面的巷子里来见我。”
那巷子九曲十八弯,藏身容易搜捕难,听那伙计的描述,想必也是被晋王盯上了,王府暗卫岂是他能打得过的,他才不要束手就擒呢,实在不行以他的轻功溜走藏身还是没问题的。
伙计闻言,纠结道:
“少主,二位大人是让您去铺子见他们,您这样……会不会把他们惹怒了?万一他们砸了咱们的铺子……”
云栖轻轻掀开幂离上的纱幔,俊俏的容颜毫无惧色,道:
“他们若是敢动怒,你就去告诉他们,向来都是客随主便,我才是这铺子的主人,是他们要求见我,又不是我想见他们,若真是想见,即便我在天涯海角也该随我来,再说了,王爷既然是让暗卫前来见我,想必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你问问他们有几个胆子敢砸我的铺子,难不成想让全城都知道,心胸狭隘的晋王如此欺压百姓?”
果然,不多时,那两个暗卫便到巷子里来了,其中一名年纪较大些的说:
“少主好本事,年纪轻轻便如此有谋略,既然少主能猜出我们在为谁做事,不妨随我二人走一趟,大家也都省省力气。”
云栖隔着纱幔轻轻牵起唇角,笑道:
“我若不想去呢?”
那暗卫闻言,声音一沉,说:
“那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云栖冷哼一声,率先从袖中拔出短剑,道:
“你家主子何时客气过?”
那两名暗卫见状,便不再言语,拔剑而来,一时间三人打的不可开交。那两名暗卫的武功自然不差,云栖虽然这几个月跟着萧唤月武艺精进了不少,但到底还是比不过常年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暗卫,因而渐渐落败,云栖本想借轻功逃走,奈何被其中一名暗卫伤了腿,不多时便被生擒。
其中一名暗卫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抬手擒住他的右手,用力一拧,短剑便从云栖手中滑落,另一名暗卫见状立刻冲上前去,扯下云栖的幂离,一脚踢在其腹部上,云栖应声倒地。那暗卫走上前,用剑锋轻挑云栖的下巴,待看清他的脸时,冷笑道:
“小东西,出手那么重,没想到还是个俊俏的,不过,你也没什么能耐嘛,看来也就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了!”
云栖见那暗卫已将长剑收起,遂出其不意飞起一脚朝那暗卫踢去,那暗卫被踢中膝盖骨,当即便痛的一声哀嚎,另一名暗卫见状,伸手拖住云栖的双腿,三下五除二便把云栖的短靴脱了下来,从腰间拔出匕首朝着云栖的脚心扎去,瞬间,一双雪白的长袜被鲜血染的通红,云栖呻吟了两声,只觉疼痛从脚底席卷而来,冒出浑身冷汗,疼的动弹不得。那暗卫见状,立刻给另一人使了个眼色,说:
“赶紧的,堵上嘴,拿绳子捆了装麻袋里。”
不多时,较健壮的那名暗卫便将装着云栖的麻袋扛起,二人扬长而去。此时,店铺的小伙计躲在暗处目睹了这骇人的过程后,吓得捂了嘴就往铺子里跑,对另一名伙计说:
“快快快,快给庄主送信,少主被人掳走了。”
那两名暗卫将麻袋扔在晋王府密室的地上时,云栖两只脚流出的鲜血已经渗透了麻袋,晋王在幽暗的烛光中看到了麻袋底部的一片殷红,长眉微蹙,道:
“你们怎么回事?”
说完,寒气逼人的目光投向那两名暗卫,暗卫见状,立刻抱拳行礼解释道:
“王爷,属下也不想这样的,只是这小子太能折腾了,先是把我们骗去那九曲十八弯的巷子,想趁机用轻功脱身,我们没办法只好刺伤他的腿,结果他又偷袭我们,我们只好……”
晋王不想听他二人啰嗦,若想把人完好无损的请来有一万种方法,这两个笨蛋居然就真能对这少年下手。晋王命人给云栖松了绑,又让府中御医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上了些止血止疼的药。
过了一会儿,云栖渐渐缓过劲儿来,转着乌黑透亮的眼眸打量着周遭的人,其中一个暗卫怒道:
“看什么看!我们王爷也是你能看的?”
云栖丝毫不理会那暗卫,反是把目光停留在眼前一身青衫长发如墨的英俊男子身上,他不怒自威的贵族气场让云栖心头一颤,遂定了定神开口道:
“你便是晋王?”
晋王伸手示意那暗卫后退,而后微微弯下腰,看着云栖,笑容温和道:
“小兄弟,听我的暗卫说,你很不好惹啊!”
云栖白了晋王一眼,半卧在地上说:
“哪能跟王爷您比!”
晋王还很少这样被人呛,怔愣了片刻,忽而朗笑两声,直起身子说:
“好啊!你这是夸本王手段高明呢,那既然如此,你就该知进退,告诉本王,是谁派你来的?”
云栖抬头看了晋王一眼,心想他可能猜到是萧唤月委托自己来替萧家施粥的了,这个大猪蹄子难不成还惦记着师姐,云栖决定咬死不说,便道:
“都说了,是受萧家所托。”
晋王盯住云栖的眼睛,追问道:
“受萧家的谁所托?”
云栖就知道晋王会这样问,也不回避他的目光,而是用同样的眼神盯住晋王,回道:
“那便无可奉告了!”
晋王笑而不语,倒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说:
“小兄弟,你若是不说清楚,本王便会怀疑你是某些人派来的细作,专门与本王对着干的,毕竟这三天的硬仗打的很精彩啊!”
云栖自然听出了晋王的意思,不屑地说:
“你果然只是为了博个体恤百姓的好名声,见不得别人抢了你的风头!”
晋王忽而转过身,再次看向这少年,奇怪,他若真是齐王派来作妖的,为何到现在还没有自尽呢,一般情况下,这些暗卫或细作一旦被捕,为了防止被严刑逼供暴露了主子,会立刻咬舌或咬碎舌下藏好的毒药,眼前这个少年,怎么一点要死的意思都没有呢?
晋王不禁头疼起来,若此人真是齐王细作,死了也就死了吧,可若真是萧家的故人,就这么把他杀了,日后萧立言若是向他追问,那可如何是好,他已经很对不起萧家了,实在是不敢再贸然行事,更何况如今已经把人弄伤了。一旁的暗卫见晋王有些为难,便道:
“王爷,不如用刑吧。”
晋王眉心微蹙,暗自抱怨道:我都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晋王挥了挥手,道:
“算了,先差人看住了他,不许他自尽。”
说完,转身欲离去,然而就在此时,有另一名侍从进来禀报:
“启禀王爷,碧梧大人求见。”
晋王心里一阵疑惑:萧洛怎么回来了?不知怎的,晋王似乎是本能的回过头又看了云栖一眼,他刚刚抓了跟萧家有关的人,萧洛就回来了,这……竟有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