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书院就不见丁宁人了,书院头一日的事也传的沸沸扬扬,先生稍作安抚。
下午上课时,林先生又问一句“田假可有懈怠?”不管有或无吧,转头接着道:“明日小测,成绩算进岁考,占三成。”
“三成岁考成绩?好生突然,完了完了……”有学子念着。
“有什么完了的?学习不可懈怠是我辈读书人自小明白的,先生突然通知测试定是有深意的。”
……
岁考是一年考核学子成绩。要是县学府学这样官学地方,岁考还用于核查禀生成绩、调整禀生名额。
成池原先在秦先生手下读书,经历的岁考也很是随心,田假后、年假前这段时间都有可能,考题也不限于四书五经,而是经史子集均有涉猎。
“往年书院的岁考在年假前,这次提前加道小测,好生突兀。”梁山说道。
成池夜里风寒,撑了半日,看着清醒,人早已头晕脑胀,不知今夕何夕,听着梁山的话也只是胡乱点头应着。
这次说是岁考加一道小测,难免没有书院不平静的原因。书院做法倒是有用,头一日学子间传闻丁宁退学的十八种原因就消失无影了。
“怎么呢?”梁山伸手探了探成池额头,肯定说道,“你身体不适。可是昨日吹了风?还是夜里着凉了?”
殷殷话语出,到底看着成池不放心,禀了先生,给二人请了半天假,半搂半抱扶出了讲堂。
引着看了书院大夫,拿了药,又回舍馆歇下,一边煎药,一边照看着人,书院里不叫带书童随从,梁山一个人两头忙活。
到夜里睡下时,梁山还直念着成池小测如何是好。
“安心,该当如何自如何!”
如何?
待小测发了素纸,听先生念了遍题目,成池忍着困,恍惚听着什么,也未打草稿,直接文随心动,想哪写哪。
好在平日里练字下了功夫,字迹尚算飘逸洒脱,微言大义不敢言透彻,也是所学扎实,行文上倒是又一番风格。
到停笔,不过半柱香时间。
成池一头就要栽在案几上,忽的醒神,用仅剩的思绪考虑墨渍未干,轻轻移开答卷,置于一角,再缓缓趴下。
梁山看着成池那趴着的身影,听着戒尺轻轻敲打在自己案几上,收回视线,继续做卷,暗暗替成池着急。
昼寝已是不该,何况考试睡觉?纵使有缘由,难免叫先生厌弃。
可成池的脑子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木制的案几有些凉,正好给微微发热的脸降温,舒服极了。
周围静谧,正是好眠。透过案几,讲室的响动放大,又显得格外的静。
恍惚中感觉先生走来,小沙砾与地面摩挲的声音,衣袖擦过衣摆的声音……细微的响动一步步大了,先生站在了成池身侧,拿起卷子。
这是要当堂看卷了!
成池强支起身子坐好,做恭敬状,垂头挡着半掩的眼帘。
当堂批改大多是发生在考生提前交卷,立侧等候的时候。这时,或有问对,考场上许多案首就是这么来的。
成池打起精神,支着耳朵听先生有无问话。
周围还是那么静,静得仿佛只余身侧先生的呼吸声。
稍息,先生呼吸缓缓平稳下来,放下了成池的答卷,并无问话评语,走开了。
呼——
长吐一口气,不知是好是坏。
感觉先生走远,成池再忍不住困意,又睡下了。
想不到太多,只是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似乎……“逃过一劫”?
小测巡考的林先生远不如他表现的平静。成池的卷子几乎叫他怕案叫绝。
天马行空又论证严谨!
按说不该将这两个评价放在一篇文上,可成池思绪游移与本身性格影响下的行文就是这么奇妙,相反又相合的风格浑然一体,牢牢抓住着看卷人的视线。
都说文如其人,行文之人胸有沟壑,腹有经纶。经义典故,信手拈来,遣词造句,随意排布,像挥手在夜幕撒漫星辰,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得成了上上等的锦绣华章。
林先生心中叹着,“还是小觑了。”
那一字一句都在心头滚着。若晴天惊雷,是警世通言;若美人惊鸿一瞥,叫人见之不忘。
林先生心中久久不能平息,又看向成池那趴着睡觉的身影,视线一凝,双眉倒飞,似想到什么又放缓了发怒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动,仿佛念着“还要磨一磨性子。”话音的尾巴消失在勾起的微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