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杀了他们几人?”老乞丐拨动着炖肉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严寒的冬夜给人一丝温暖。
“不错,我先是设计伏杀了刘捕头,再利用刘捕头的名义约出了苏秀德,最后将苏秀德和苏小楼一起杀掉。这样,虽然没有找到小花的线索,但是起码萧叔萧婶安全了”
老乞丐沉默半响,瞥了瞥嘴:“他娘的,才几天没看见你,做了好大一番事,从今日起,你就是个杀人犯了,怕不怕?”
朱明轻笑一声:“怕还是有点,毕竟杀人不是杀鸡,不过我不后悔,问心无愧,杀便杀了,又能如何?”
老乞丐咧开大嘴:“好,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你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朱明张了张嘴,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索性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群人的来历?”
老乞丐说道:“知道那么一点,看在你就要走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省得你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老乞丐看了眼周围的乞丐,把拨弄柴火的棍子放下,示意朱明跟他出去。
狂风急雪,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入风雪中,丝毫不畏严寒。
二人走到离破庙不远的树林里,找了个大树底下,稍稍避了些风雪,面对面站定,那老乞丐开口说道:“好,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在心里,这个关系到你是否能找到小花,更关系到你能否保住自己的小命,在武道上走的更远。”
朱明很少看到老乞丐这么严肃的说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既然跟刘捕头以及苏小楼交过了手,还踩了狗屎运杀掉了他们,那么我们就从武道先开始。有句顺口溜叫做,习武好似筑高楼,筑了高楼得自由。就是说真正入门的武修,好似要在体内修建一座高楼,楼里汇聚的就是平时修行的点滴。有些人材料用得好,设计的精妙,楼修得就好,每一层楼能容纳的天地元气就更多,自然打起架来就更加厉害。有些人楼修的不好,材料马马虎虎,设计随意,这楼就修不高,这每层楼能容纳的元气就少,自然也就不是别人的对手。但通常这两层楼总比一层高,因此跨楼打架这种事,一般都是找死,但并不排除有些人天赋异禀,一层楼有人两层楼高,这种人才有跨楼交手的可能,也仅仅只是可能,因为每层楼都有不同的风光。这也是为何刘捕头和苏小楼都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原因,因为你们之间实在是差距太大。所以说你今天实在是走运,刘捕头吃了大意的亏,苏小楼则是没料到你能那么拼命,也总算没丢老子的脸。”
朱明嘿嘿一笑,难得老乞丐夸奖自己。
同时也一阵后怕,自己不仅跨楼交手,还跨了好几层,居然还成了,也真是好运道。
老乞丐给朱明消化了一会,接着说道:“武道十三楼,一楼一层天。三楼一个坎,六楼一个劫,九楼天地难,十二已是仙。这一句就是说武道的困难,修武筑高楼,十三层便是顶。三楼四楼之间,六楼七楼之间,九楼十楼之间都是一道大坎,跨过去,高山流水,风景秀丽,任君拿取。跨不过去,便是碌碌无为,泯然于众人。至于十二楼,那便是天上的神仙,朝游东海,暮宿西山,可搬山蹈海,降妖除魔,千百年也难见一个。”
朱明好奇,插嘴道:“那么十三楼的高手呢?”
老乞丐抬头望了望天:“我辈武夫,十二楼便是神仙般人物,只能仰视,十三楼这数千年来,并未听说有人建成,或许只是个猜想,也或许十三楼,便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又有谁能知道十三楼的风光呢?”
“你现在应该对武修有个大概的了解了,在我大靖国,楼修的最高的乃是身居庙堂之高的大靖国师以及缉捕司指挥使二人,数十年前便是八楼高手,如今是否突破至九楼尚未得知,这些年来大靖是否有人破七进八,也未可知。在大靖,你若是能有六楼的修为,那么除了京师皇宫,哪里你都能去得。”
朱明露出向往神色,欲得大自由,先要筑高楼。
老乞丐继续说道:“至于那个组织,是这个天下有数的几个有十二楼大高手坐镇的组织,就叫地府,来历神秘,从哪来,要往哪去,没人知道,只知道它有十二楼的高手,行走于黑暗,做事严谨,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说要灭了地府。大靖没有建国,地府就已经存在了。那天和那个判官模样的人交手的确实是我,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双双后退,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小花真的在他们手里,我看你没个八九楼的修为,找到了也没用。”
朱明抿了抿嘴唇:“没筑楼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建几层,说不准我就能上十二楼呢?”
老乞丐哂道:“得了吧,能上十二楼的,千年难遇,哪个不是天地所钟,气运滔天的人,就你,少吹点牛能死么?”
朱明笑道:“吹不吹牛,路都得走,还没走,就怕路不通,那还修什么楼?”
老乞丐点了点头:“初生牛犊不怕虎,胆气倒是挺足。”
朱明盘腿坐下,笑道:“那么您老到底几层楼呢?”
“不高,六楼,给人追杀的连家都不能回”老乞丐一副苦瓜脸。
朱明惊到:“老乞丐,你可以啊,六楼修为啊,六楼也被人追杀?干嘛要在这小城窝着啊,跑远点不就好了?”
老乞丐叹了口气:“当年和你一样,年少轻狂,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结果楼顶给人打塌了,漏雨,现在能发挥到五楼就不错了”
朱明沉默,老乞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突然,朱明不淡定了:“老乞丐,老棒子,你有六楼修为,你不教我?你就教我什么砍头八刀和龟虽寿,你早点教我,我用得着这么辛苦,想这么多弯弯道道么?亏我还同情你,哎,老棒子,你不厚道啊。”
老乞丐扯了扯脸皮:“你就知足吧,我那点本事本来打算传给儿子的,但是现在看来,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儿子了,就便宜你小子了,放以前,你就是求我我也不稀得教你”
朱明还想再说什么,老乞丐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你先不要吵,我待会再教你些东西。让我先把话说完。”
“我不教你内家功夫,筑楼之法,此事还得说一说你爹,你当真对你爹的来历一点都不知道?”老乞丐面色沉重。
朱明一愣,这事怎么还扯到我爹了:“不记得,只知道我爹一直带着我四处流浪,说是有人追杀我们,但我也一直没见过追杀我们的人,也不知道为何有人追杀我们。”
老乞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来你的来历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你的仇家也远比我的仇家厉害,你那把锈刀,简直不似凡刀,而你爹,嘿嘿,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老乞丐抓了把雪,在手心捏着:“你爹,是九楼高手!”
朱明浑身一震:“什么,我爹是九楼高手?这怎么可能?”
朱明想起和父亲朱峰的点点滴滴,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的父亲像是个九楼高手,酒楼高手还差不多。
老乞丐严肃的点了点头:“你爹朱峰,实打实的九楼高手,抬手劈山,抽刀断水。而他离开的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帮我修了楼顶,不然这些年来,我的楼,早就塌了,更别说五楼的修为了。”
他看向目光呆滞的朱明:“你爹以此作为交换,让我照顾你成人。你以为,你比别的小乞丐更讨我欢心么,老子稀罕教你功夫?”
朱明张嘴问道:“那我爹,为何离开?我爹究竟是哪来的?”
老乞丐叹了口气:“你爹只说要去办一件性命攸关的事,具体并没有多说。至于是从哪来的,我并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你们不是大靖本地人。”
朱明只觉现在满心混乱,嘴唇颤抖,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乞丐接着说:“所谓武道筑高楼,楼要修的高,一是有材料修,二是材料要好,这样楼才能高,三是要设计精巧,随随便便,那可是随时会塌的,有些楼,地龙翻身也无防,有些楼,大风一吹就塌,区别就在这里。而最重要的是地基一定要打牢,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朱明点了点头:“你是说要打牢基础,有精妙的功法,有足够的修为,以及上等的劲气。”
老乞丐点了点头:“你悟性素来不差,人又机警,恒心,耐性都不错,或许真有可能上九楼,至于十二楼,你还是洗洗睡吧。”
朱明翻了个白眼,这老棒子嘴里就没好话,上一句还在挺你,下一句就得损你。
“我不教你,是因为我的功夫你学去了,你最多也就比我高上那么一二楼,没出息。所以我教了你不属于筑楼法门的砍头八刀和龟虽寿,这两门一个是我家祖传刀法,一个是你爹让我传给你的,说是给你打地基用的。”
朱明一愣,原来龟虽寿是父亲传下来的,难怪和老乞丐教得别的功夫不怎么一样呢。
老乞丐从怀里拿出一张兽皮,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人像,体内有红蓝双色线。老乞丐把兽皮递给朱明:“这是你爹给的龟虽寿原本,你爹修好了我的楼顶,并且让我也练习这龟虽寿的前三层,说是我练通了,楼也就完好如初了。现在原本给你,龟虽寿一共六层,我只教了你前三层,你自己好好领悟后三层把。背面那个小人周围的文字,就是给你武道第一楼筑高楼得筑楼法门。”
朱明接过去,仔细收好,放在怀里,他知道老乞丐老乞丐还没说完。
老乞丐拿起了朱明的短刀,走到空地上,说:“这个天下,各个行业都有那么一两招压箱底的招数,我家祖传数代都是刽子手,我也曾是京师第一刽子手,这砍头八刀,大名叫做轻重缓急刀,讲究的就是个轻重圆融,缓急从心。我们砍头,拿捏的就是那个分寸,想要痛快点,就一刀了事,干净利索。想要残酷些,就一刀砍下,重刀缓行,令人痛苦不堪。这一脉自古至今,将砍头的技法结合起来,便有了这八刀,也就是轻重缓急四个字。我以往教你的是前四刀,前四刀是练法,教你如何练出轻重缓急四刀,后四刀则是用法,今天我把后四刀也教你,你可要看好喽!”
老乞丐说完,气势一变,从个佝偻老乞丐,畏畏缩缩变成了个气势爆裂,杀气四射的刽子手。
朱明心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老乞丐,气势不凡。
只见老乞丐,随手挽了个刀花,割开雪花无数。
这后四刀,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就是将轻重缓急四刀组合起来,轻缓刀,重缓刀,轻急刀以及重急刀。
当朱明练明白了轻重缓急四个单刀,这组合起来也就不难了。
老乞丐这时要做的就是点破他心里的迷障,告诉他该怎么出刀。
老乞丐不愧是祖传的刽子手,这后四刀用的,出神入化,当真如他自己所说,轻重圆融,缓急从心。
重刀行时,恍若泰山压顶。
轻刀来时,不沾虫羽。
急刀速劈,电光火石。
缓刀收势,气象巍峨。
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令朱明看得呆了。
老乞丐就出了四刀,便收手不动,把刀扔给了朱明,笑道:“看明白了么?”
“看明白了。”
“学会了么?”
“学会了。”
“那你还在磨叽什么?”
朱明大笑,插好短刀,系好头巾,转身离去。
远远地飘来一个声音:“老棒子,江湖高远,有缘再见,替我照顾好萧家。”
临江好大雪,少年意气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