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子见这小鬼眨眼便到,不想她一时情急,竟无师自通了飞身之法。他也不惧,待她扑近,顺势一脚踹在她胸前。
刚刚扑至的紫烟,还没摸到浮尘便挨了他重重一脚,身体轻飘飘朝后急掠,翻腾两下,后背撞在门栏上,闷哼一声,不省人事。
福祥见紫宴一身青衣小帽冲过去,挨了一脚却成了个穿着粉紫的小丫鬟,惊讶的瞪着她,见她软软倒在门边,脑中一片空白。疯了似地冲到连云子跟前,伸出双手死死的拽住连云子隔空探出的右手:“你这个骗子!你偿命来……”
连云子踹了紫烟一脚,见小鬼已是力尽。若在平时,定要扔出锁魂符,收了她魂魄,炼化了增加自己的道行。可惜,此时面前的小书童死命拽住他,他却不敢再踢一脚。无他,小书童乃是个活生生的人,若伤了他,有违修道不说,自己千年道名,岂不毁于一旦?
连云子略一思考,停住探取明月珠,右手向下一抓,拎住福祥后襟,就要扔出窗外。
姬媚人正在淡化的身影停住,保命元丹缓缓向她胸口回落。悬空的福祥胡乱抓扯踢踹,又叫又嚷,连云子一翻手,他便出了窗户,向着饮马的草棚落去。
连云子满意的收回右手正待继续,黑暗中,一把白色折扇自窗口飞旋急转向他斩来。折扇来势汹汹,不得小觑。连云子浮尘一挡,迅速迎敌。右手却不停歇,元丹与宝珠就要得手,不能分心。
“好个鲢鱼精,且吃我一斩!”白色身影自窗口飞来,陈聚名在空中伸手一抓,飞旋的扇面回到他手上,折扇一合,欺身上前,与连云子打斗起来。
连云子不料这白衣魂也有几分修行,收了右手,双手制敌。
悬空的姬媚人立刻坠落。黑暗中,一道高大的黑金身影瞬间现行,拦腰接住她,刀削一般的俊颜上波澜不惊。怀中的人儿小脸惨白,身形飘渺。黑衣人蹙着眉不说话,隔空将两道白光压入她胸口。白光隐去,怀中人儿顺时如常,绯衣坠地,青丝收拢。
姬媚人闭着眼,没有醒来。阎君小心的抱着她,伸出手顺好散落在她颊边的碎发,将她苍白的小脸埋在他胸口。又仔细看了看她全身,确认再无任何不妥。抱着她一转身,悠闲踱到门边的锦榻边。缓缓坐下,看陈聚名与连云子斗法。
白色与灰色两道身影缠斗,看不清楚谁是谁。浮尘与折扇相碰,发出“叮”“当”之声。
连云子毕竟修炼千年,陈聚名哪是他的对手。他正盘算着,生擒了白衣魂,炼化了增加修为之事。后背传来一道冷厉寒光,他蓦的一惊,转头就见地府阎君抱着自家妃子坐在门边盯看他,仿佛他是台上表演的伶人。
连云子怒意陡升,一掌拍向陈聚名。这一掌含了八分力,陈聚名自知不敌。收了折扇,双腿一蹬,借他掌力,退得飞快:“阎君再看,下官便要报销了……”他退至窗口,却不敢远遁。打开折扇,轻摇两下:“下官确是不敌!”抬头见阎君依旧冷着脸不理他,暗叹口气,就待欺身再战。
“退下。”冷冷的一句话,陈聚名如蒙大赦,收了折扇,立在窗边,盯着连云子。
连云子立在房中,缓缓转身。拂尘一甩,抚须冷对阎君:“无量天尊。阎君不管地府之事,流连人世与贫道发难,却是为何?”
刀削俊颜冷面无色:“本王之妃,也是道长可以觑觎?”
连云子微微一笑:“贫道不过拿回友人宝珠,何来觑觎?”
俊颜不置可否。
连云子微有不悦道:“当日若无我二人相赠宝珠,又何来ˋ本王ˊ一说?哼,若无宝珠,公子哪里称王?”他越想越怒,浮尘翻飞,瞬间发难。
陈聚名眼见这臭道士恼羞成怒,扑向自家老大。不敢犹疑,折扇一点,上前护驾。
堂堂地府阎君,何须他来护驾。待连云子怒蹬鱼眼,欺身靠近。黑衣金边的身影才不急不缓自怀中摸出一小块褐色龟甲来。看也不看连云子,左手一翻,龟甲立出。
连云子自恃千年道行,若先发制人,或能占个先手。一怒之下就想劈了阎君,夺回宝珠,早日飞升。谁知还未扑近,却有个小小龟甲直直飞来,刹那间从方寸涨至丈宽,黑压压自头顶压来。
龟甲上斗大的三个大篆:神鳌盾。连云子一见字,心中惊诧。拂尘往回一收,合身倒退,投向窗边。
“想逃?”陈聚名见连云子刚才还气焰嚣张,此时见了个破烂龟甲,想也不想就要逃跑,看来道行并不深。自己老大轻易镇住这条死鲢鱼,他便也想斗斗,趁此表现表现。白衣一闪,飞身堵住连云子退路。
他却不知,连云子逃跑其实另有原因,他一个小小幽鉴自然不知。这龟甲名唤神鳌盾,是上古时期,四柱撑天老龟褪壳所留。鳌壳撑天,散碎了两小块。传说玉帝得一,地府阎君得一。得此神鳌盾者,能号令三军,力震五方,统领六道。
因从未有人亲见此神物,修仙界皆以为是传说。连云子未曾想阎君果有此物,此刻偏偏还追着自己压来。他一条修道千年的花鲢,虽有七分仙气,被这神鳌盾一压,也要修行俱毁,永不翻身。转头见那手持折扇的白衣魂,不知死活居然堵住去路。怒意又盛了几分,一拂尘过去,便将陈聚名甩的胸口一震,真气上涌,内力丧了大半。
神鳌盾追着连云子去了,阎君轻轻放下姬媚人,又看了一眼。黑金的身影一闪,不知去向。
“看好她。”陈聚名听得窗外黑暗中冷冷一声命令,不由得苦笑一下,撑住胸口,缓缓走向姬媚人身边。
“本王劝你一句。立时修身,莫再堕途。”俊颜威慑,冷冷一言。黑色锦衣在空中翻飞,彷如天神。
黑暗中,连云子一双鼓鼓的眼睛散发着淡淡荧光,手持拂尘,立在他身前不远处:“承蒙提警,然贫道并未堕途,定要前往太乙宫,寻个个中缘由!”
俊颜微微一叹:“为何?”
“千年沧海,修身以为飞仙。贫道自问,洁身修道,无欲无求。为何,敖广就能封为龙王?为何,公子就能拜为阎君?贫道不解,千年执念,只为此?”神鳌盾平平压在连云子头顶一丈处,连云子却不惧,目光炯炯的盯着千年前那个白衣桀骜的公子。
刀削俊颜剑眉轻蹙:“本王今日便告之。”他缓缓坐下,仿佛身下不是夜空,而是妖冶宫的檀木镂花椅。
风声呼啸,连云子立于虚空,虽有神鳌盾压制,然面色沉稳,长髯翻飞,道袍飘飘,仙气不减。
“千年前,本王得父命,集三件宝物以上位。本王轻易得了三件,父王不意,命再取一物。太乙星君言,东海有明珠,可得。本王亲至东海,斗法得珠,自然即位。”
连云子目光闪烁,静静望着虚空中的阎君。原来,并非一颗明珠。沉思片刻,缓缓道:“敖广何为?”
“本王不知。”虚空中,黑色身影冷冷道。
连云子不语,然目中执念更甚。阎君摇摇头,惋惜道:“本王虽不知,却也猜得。自古,水族喜戏珠。明月珠乃龙王至宝,却愿与你同享,却愿献与本王。无他,皆以为友。何似道长,一珠执念,千年不灭!徒徒虚名,何能驱你至此?”
连云子浑身一震,一言不发。目中精光缓缓消退,仿佛一下苍老了百岁:“哈哈……贫道执着千年,却为公子一语道破。”
他哈哈笑着,黑暗中惊悚十分。
阎君闭目听他凄楚笑意。片刻,苍老之声缓缓道:“也罢,贫道虽未飞升,亦是半仙。阎君岂敢拿神鳌盾压制?就不惧六道轮法?”
俊颜冷冷一哼:“你自看清,仙气可有?”
连云子听他冷冷一语,心中隐现不详。打开天眼内视,惊得一颤:“何以……”经脉虽顺行,然白色仙气全无,元丹灰黑,脉气混沌,已然妖逆之行,千年修行俱毁矣。
如今妖气冲天,神鳌盾自然可以依法压制。不远处,阎君面色平静,威严出声:“本王可允你一事。”
连云子听毕,冷笑一声:“不劳大驾。”说着,拂尘惊出,右掌翻飞,足下生风,须臾移至,生生脱出了神鳌盾的黑影下。
阎君不料他竟想搏个鱼死网破,冷笑一声,虚空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法杖。
“碧火杖?”
“正是!”
灰白与黑色虚空缠斗,连云子双足飞踢,掌风呼啸。阎君手执碧火杖,森然制敌。只几个回合,连云子便不敌,似要败下阵来。他拼着内力,硬接了三杖。鱼眼圆瞪,张口吐出一枚灰黑元丹,夜空中精光大盛。
阎君一惊,这老鱼精要自毁内丹与他玉石惧焚?手中碧火杖隔空一挡,迅速退出,左手一招,神鳌盾齐齐压向连云子。
连云子目光凛冽,内丹速隐,拂尘往虚空一抛,矮身一伏,巨大的神鳌盾缓缓压下。
少时,万籁俱寂。黑衣金边的高大身影缓缓踱到小小一方龟甲边,伸手揭开,却见一只莹白玉钗压在龟甲下,连云子却没了踪影。
“跑了?”龟甲与玉钗入手,黑色身影一闪,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