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我们在山洞门口堆上了树枝和杂草,准备休息。洞里挤着我们三十几个人,却意外地显得冷清,大家都不说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西尔已经醒了过来,昏黄的烛光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这个时候,远处圣蒂诺城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消散了。
“很遗憾,沙利昂已经……”我坐在西尔的旁边,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想着安慰他的话,却只能说出这句。
西尔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头。
“城里怎么样了?”他转过头看着我,虽然语速很慢,声音沙哑。但是他那充满血丝的眼睛,透露着无比的焦急。
“对不起,我们进不去城里,现在那里已经全是戴里尔王的人了对不起。”
西尔挣扎着站起身来,手伸向了放在旁边的重剑。我急忙拉住他。希尔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连我也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我听见他一直在急促的喘息着,勉强着又要站起来。我急忙压着他。“你不能回去,太危险了,好不容易你才活下来,你还要去送死吗?”
过了一会儿,西尔挣扎的力量停止了,他用重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我看见他紧握着双拳,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我只能再次扶着他的肩膀,等待他的平静。
“你们!都不让我回去啊。”过了好一会儿,西尔开口说话了。“妈妈、艾米莉、还有你,都不让我回去。”
西尔颓然的靠在自己的重剑边上,双手握着剑柄,整个身子都依在剑身上,将头埋的很低很低。他慢慢的告诉我,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
和卡瓦城一样,圣蒂诺城在战争一开始就实行了封城令。所有人均不许出城,任何人也不得入城。就连西尔的父亲格里菲特院长想把学院的学生们都送出去也没有得到允许。可是,仍然有例外的情况。就在战争爆发前一天。艾米莉?海特和他的全家人就已经悄悄的出了城。一夜之间,偌大的宅院人去楼空。这让附近的居民感到了战争的恐慌。而这种恐慌在第二天就得到了证实,第二天,战争就爆发了。
“我在城里到处找都找不到她。”西尔说着,声音里充满了悲伤。“我想出城去,但是已经封城了。我不想管这些,拿了剑就想冲出城去。但是却被母亲拦了回去。之后,我就在家里被关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几乎把周围能看见的东西都毁掉了。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心急。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总在想着艾米莉会遇到什么危险。外面兵荒马乱的,他们一家人能去哪里?我被关在这里,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们家的人怎么这么傻,这个时候为什么要跑出去呢?圣蒂诺城多么安全,在城里是不会有事的。我那时就这么想着。哈哈,多可笑啊,一切又是我错了!圣蒂诺城不安全,而呆在城里的我比她的生命还危险。”
后来的情况,西尔都是从父母口中得知的。据说,城主格利戈召集了城里所有的贵族参与制定守城的计划,但是唯独没有邀请阿莱斯?格里菲特院长。一开始的消息,都是由和院长关系非常好的几个贵族告知的。
“在听说过城主的各种愚蠢的安排之后,母亲气的直拍着桌子,说这是消极抵抗。我很少见到母亲这样的发脾气。在抵挡了几天之后,所有人都看不惯格利戈的作法了。在多次延误战机的指挥下。守城的将士们开始失去了信心,城里的百姓也开始更加惶恐不安。母亲开始研究起城中防御力量的部署。‘我看他就是想投降!’母亲愤愤地说。周围的人也只是沉默不语。母亲说的是对的,果然在抵抗了几天之后,格利戈城主来到了我家,他来找父亲。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的父亲本以为他是来寻求帮助的,却没想到,格利戈竟然来和父亲商量投降的事情!”
“父亲非常生气。他大声地怒斥格利戈。说他怎么能够背叛自己的国家,怎么可以把这些贵族的子弟交出去!这等于将国家拱手送给了戴里尔王一样。格利戈被父亲训斥的显得无地自容,慌忙的走了。当天夜里,他悄悄派人出城去送降书。却被守城的士兵抓住了。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格利戈的行为立刻激怒了所有的人,他手下的将士和官员们首先反叛了他,将他囚禁了起来。之后所有的人都跑到我家的门口,要求父亲出面领导大家。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也没办法拒绝了。虽然父亲并不懂得行军打仗,但是他站出来,无疑给处在不知所措的圣蒂诺城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支持。人人振奋,军民们都合力守城。而母亲这时候也开始参与了布置防守。可惜,我却被他们关了起来,错过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连父亲的逝去都没有赶上。”
“就这样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我每天都能听到城外的喊杀声,真的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真的很想走出去,看看外面,也非常想打听艾米莉的消息。仗都打了一个月了,她还安全吗?”
西尔把头埋在臂弯里,轻轻地颤抖着。然后,他的声音从臂弯里传了出来,闷闷的,令人心碎。
“你知道吗?我对于不好的事情,一向都有很灵验的预感。今天早上一醒来,看见外面那雾蒙蒙的天气,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因为我和学院所有的学生一样,被严密的保护了起来,我只好在学院里四处转转,想缓和一下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幸好有沙利昂陪着我。
学院早就已经停课了,原本这个时候热闹的正厅课堂已经空无一人了。我和沙利昂又转到了宿舍区。那里呈现着一幅和现在形势完全不一样的画面。我们看见所有的贵族学生都在那里狂欢着,他们疯狂的饮酒,热烈的交谈,激动舞蹈。看见这些混帐,我感到一阵恶心。父亲如此拼命的为了他们,而这帮人却在这里醉生梦死。这些人,从小开始,就有别人在照顾他们的一切。现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依赖了,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交给别人去拯救了!说实话,我真的觉得,父亲这样做不值得。但是我也知道,他有着高尚的灵魂,他要忠于这个国家,尽管这个国家已经从自己的内部已经开始腐化了。几个学生看见了我们,过来要拉我们一起。我狠狠地推开了他们,转身和沙利昂走了出去。我一肚子的闷气,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于是,我们来到了一直练武的后花园。沙利昂拿剑当作他们的马刀和我对练了起来。我想我是有点昏了头,差点伤着他。将近中午的时候,我觉得很累,就回屋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我的房门几乎是被母亲撞开的,她手中提着长枪,身后跟着沙利昂。
我被母亲的样子吓呆了。最近为了守城的战斗,母亲脱去了平时华丽的衣衫,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轻甲,尽管如此,仍能能在她身上找到贵妇人的典雅与娴熟。可是现在,在我面前母亲完全不同。她头发散乱,眼中布满了血丝。最可怖的是,她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还未干的鲜血,那不是她的鲜血,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跟在她身边的沙利昂也是满脸的惊慌。
我还没来得及问父亲在哪,就被母亲从床拽了起来,力气大的惊人。‘拿上你的剑,快走!’母亲没有多余的话。我赶紧拿着剑,和母亲、沙利昂冲出了屋子。
学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院落,现在却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之前还在狂欢的学生现在已经被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显然正被这些士兵保护着。这时候,还不停的有士兵在进出。母亲不理会这些。带着我和沙利昂直接冲出了学院。城里就更乱了,四处起了火,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市民。我向正门的方向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雾很重。母亲拉住还在发呆的我,往东门跑去。虽然还有些发懵,可是我知道,圣蒂诺城被攻破了。可是,父亲在哪里?我的心又紧了起来。母亲在这里,父亲呢?她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母亲带着我们,在城中的小巷里穿行。很快,我们就到了东门。东门已经空了,没有任何守卫。大家应该都去了正门了。我们脚步不停,一口气跑到了密林里才停了下来。
我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看着我,双唇在剧烈的颤抖着,她几乎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开口说出了话:‘你父亲,被敌人刺杀了!’
我的心口像是重重的挨了一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嘴里只能重复着‘这怎么可能’。母亲跪了下来,抱住了我,我再一次感受到她强大的力量和温暖。‘孩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真的很后悔那个时候怎么一直在发呆,我陷在突如其来的噩耗里不可自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手拿着长枪,转身又走进了圣蒂诺城。直到母亲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才回过神来。我急忙拾起身边的重剑,要冲进城里。可是,沙利昂却在一旁用力的拉住了我。他在我耳边说着:‘你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你母亲把你救了出来,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活下去。你不能让她失望!’
我一个趔趄,没有站住,摔在了地上。地上已经因为潮湿的雾气和微微的细雨泥泞不堪。我双手抓着地面,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不知道力气什么时候会用尽,我只知道,我想喊,只有不停的喊,才能让心里好过一些。
我就这样一直得喊着,沙利昂在身边好像说着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清,直到有一个声音,穿透了我的喊声。
‘你不可以回去!’
“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这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浓雾,直接进入了我的脑海中。
那是艾米莉的声音。
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辆马车从雾气中缓缓地穿了出来。车上两个人影。一个是我最熟悉不过的艾米莉,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该死的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