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力德尔站在自己卧室,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外面什么都有,这是他的感觉。其实,外面有很多东西,帝都克兰迪亚的繁华和宏伟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而加力德尔的家,也正在这城里除皇宫之外最富裕的地区。可是,这对加力德尔来说,毫无意义。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放进这样一个笼子里。曾经那么渴望自由和天空,无拘无束的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禁锢在这里。鸟儿自己飞进了笼子里,加力德尔总是这么形容自己。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在努力回想着。他在一个极度严寒的地方出生,对他来说,最早的记忆就是寒冷,彻骨的寒冷。他记得小的时候父母将他抱在怀里,替他抵挡风雪,他们总是露出坚毅的表情,从不为严寒所动。现在回想起来,他没有从记忆里找出任何温馨的地方。在他的感觉里,父母那样做完全不是出于对于他的疼爱,而是一种使命。不仅仅是他,族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
使命感对加力德尔和他的族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加力德尔懂事开始,心里就总有一个声音要告诉,要完成“最终的使命”。没有人教他,没有人告诉他,这声音就从心底突然出现,强烈的鼓动着他。然而,心底的声音那时却没有告诉他,“最终的使命”究竟是什么。他去问过老族长,老族长告诉他,等他长大了之后,能够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战士的时候,那个声音会再次出现,告诉他使命的内容,每个族人心里都有同样的声音,这是他们一族必须要完成的使命,无论多少世代,绝不会放弃。
于是,加力德尔困惑着成长起来,和所有族里的孩子一样。但是,虽然困惑,那个声音对他的鞭策却从未停止,使得加力德尔从不休止的锻炼着自己的能力,渐渐的他超过自己的同龄人,成了孩子里面最为优秀的。他还记得当自己第一次展开背后的双翼飞起来的情景,看着身边原本熟悉的景物渐渐在视野里变得细小,他不禁兴奋地大喊起来。他开始在空中腾挪,翱翔,作着各种各样的动作,感受着风的魅力。他不断地飞升,看着族人的营地在雪原中变成一个小点,看着白色的冰川南方那逐渐变绿的大地。这时,加力德尔心中的那个声音突然响起。
“融合,融合。”那个声音不断重复这个词汇。高空中狂风凛冽,加力德尔糊涂了,他怀疑那个声音不再是从心里发出来的,而是自己脑海中某个地方,就好像命令一般。他开始摇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背后的光之翼开始衰弱。他从空中坠落,在落地之前被他的师傅救下了。师傅将他平稳的放在地上,安抚着惊魂未定的他:“孩子,你一下子飞得太高了。从没有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能飞那么高。下次不要飞那么高,慢慢来吧。”加力德尔把自己在空中的问题告诉师傅,师傅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对他说,飞行的时候要注意力集中,不要胡思乱想。尤其对他这样初始飞行的孩子来说,集中是最为重要的。
“是不是相信我心里那个声音,相信我们的使命,就可以坚定,集中了?”加力德尔问道。师傅看着他,面色凝重,转瞬又变了笑颜:“我倒觉得,无论使命是什么,我们只要相信自己,就可以坚定。”他摸了摸加力德尔的头,若有所思的走开了。
就这样,加力德尔在师傅的教导下,继续成长着,慢慢的从一个孩童长成了少年。而族人也在不停地迁徙,一点一点往南行进,向温暖的地方进发。族群不断壮大,人数也越来越多。
对加力德尔来说,师傅是个特别的存在,是个他记住了一辈子的人,比自己的父母还要亲近。师傅是族里最强的战士,也是最英俊的男人。即便是在尽是俊男美女的族人当中,师傅也绝对是最出众的。然而对加力德尔来说,师傅的与众不同不在这里,而是他的思想总是和族群格格不入。当然,师傅将这些想法隐藏的很深,即便面对加力德尔也很少流露,若不是聪慧的加力德尔细心观察,也很难发现。“我们这一族人,最早自称为统御者。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只是代代相传下来,和我们脑中那个词汇一样,从一开始便不可避免的存在着。”师傅总是用这样奇怪的语气给他讲授着族人的历史。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不是像我们一样从母亲身体里出来,而是从“神龛”里伴随着光和水出现。那时的族人,出生时不是啼哭的婴孩,而是完整的成年人。不需要别人的抚养与教导,祖先们就能自己很好的生活,战斗。那时的祖先和老族长他们一样,生活在我们的故乡“圣殿”之中。虽然也为心中的“使命”所驱,却不知如何去做。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圣殿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在圣殿的边界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后来有一天,一群外来者登上了岛屿,他们被祖先神奇的降生和飞翔的姿态所折服。他们称呼祖先为“天使”,意为代行神之意志之圣灵。祖先们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对于登岛者的顶礼膜拜更是受用。于是,天使这个称谓就如此传了下来,我们成为了“天使”,自诩为神的代言人。可是谁也没见过神的存在,祖先们只好将那个生出他们的神龛当做神的形象膜拜。在这之后,少数祖先便跟随者登岛者来到一片大地之上。祖先们这才发现,他们的圣殿是在缓慢移动着的,他们过去从未在视野里见过那么一大片土地。出征的祖先兴奋异常,他们突然发现,心中的使命有机会实现了,虽然所有人都说不明白‘融合’究竟是什么。”
“不过那次远征却以失败而告终,祖先们究竟碰到什么样的敌人变成了族里严守的秘密,只有每代的族长才知道。”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过去,在历经了千年之后,诞生族人的神龛终于不再展现神迹,没有新的族人再从里面出现了。这时候一个新的使命在族人的心理出现。“生存”,这是个全新的使命。于是,不知怎么开始的,也无人传授,新的生命诞生了,以一种全新的形式,通过男女的配合,从女性身体里产生了新的生命。”
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仿佛在嘲笑整个族人,“把自己誉为天使,却和凡人一样,靠着最原始的方式延续后代,真是可笑。”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加力德尔多少有点理解师傅的这番话,也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警觉。师傅说这话的时候,族人们已经脱离冰原,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虽然背靠雪山,但已经不是那么寒冷的地方了。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很多群居的凡人。是的,族人就是这么形容这些人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族长下令不许对凡人展露自己的双翼,而为了保持血统纯正,更不许与凡人通婚。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族长的命令。但是凡人给族人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他们热情、感性,仿佛没有任何烦恼,充满着欢乐。族人在和凡人的接触中仿佛也有所改变。加力德尔觉得,那时候的族人仿佛温暖了许多。终于,有人打破了族长的规矩。但是谁都没想到,这个人是加力德尔的师傅,组里最优秀的战士,下任族长的继任者。那个时候各种的混乱,加力德尔甚至都不愿意想起。师傅和凡人的女子相恋了。那个女子很漂亮,在加力德尔眼中,她甚至比族里的女人还要美丽,完全配得上师傅。但是,族人视她为低贱的凡人,所有人为之愤怒。他们诅咒、甚至想伤害这个女人。幸亏有师傅的保护才使得她不曾受到任何肉体上的伤害。
事情愈发不可收拾,当师傅和他的爱人抱着那满头红发的女婴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起来。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族长都不能再控制自己,他大喊着那是恶魔的孩子,命令族里的战士要把孩子和母亲处死。师傅不愧是最厉害的战士,他同族人打了起来,以一己之力几乎对付了全部的族人。他杀死了许多的同胞,救出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逃出了族人的营地。老族长只得派出还能战斗的人去追杀师傅,加力德尔也在其中。最后,也是加力德尔找到了潜伏在山中的师傅一家人。师傅受了伤,却依然将爱人和孩子挡在身后,他看着加力德尔,疲惫的问他:“加力德尔,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加力德尔,你想就这样成为一个如傀儡一般的所谓天使,还是相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加力德尔那时完全不明白师傅这话的意思,他不明白为何族人就是傀儡,而师傅就是活生生的人?他觉得都没有区别,他想做一个理智的人,这是加力德尔以后都一贯的想法,不为任何事情所动,不为任何人所动,这也是师傅告诉他的,要他相信自己。尽管如此,加力德尔也觉得自己做过很多感情用事的事情。比如说,放走了师傅。因为这件事,天使一族受到了不小的重创,老族长也担心过分的寻找师傅会让族人暴露在凡人面前,无奈停止了搜寻,开始休养生息。然而在这之后,加力德尔发现族人的凝聚力越来越差,所有的人仿佛都心不在焉,不再为自己神圣的身份而骄傲。尽管族人一直恪守着族里的规矩,不与凡人通婚,但那也是出于对红发的恶魔之子的恐惧和厌恶,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很羡慕凡人那自在的生活。
老族长去世的时候,将族长的位置交给了加力德尔。在接过权杖的时候,加力德尔忽然感到心中的使命感加重了,他急切的想寻找一种方法去完成那个使命——“融合”。究竟该怎么做?加力德尔思索了很久,终于得出了答案。他告诉族人,自己将离开这里,到人群中去生活,愿意的人可以和他一起去,不愿意的人选择留下。就这样,加力德尔带着一些族人进入了凡人的领域。他们并不时刻聚在一起,而是有着各自的生活。在这段时期,加力德尔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他从不以凡人的善恶去要求自己,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观察者,站在善恶之外,站在烦人的标准之上,观察着凡人的一举一动,试图去理解他们,去寻找师傅当年选择的缘由。直到他遇到了艾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