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平江府城中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往来游人如织,大街之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趁着天色还有些光亮,临街的店铺和人家都纷纷将自家的灯笼点着挂了出去,每家门前五彩贴画缤纷亮眼,有的店家为招揽游人,把那诗谜奖品摆成一道,引得众人围观,将半条大街也堵得水泄不通。
“真是热闹啊!”吉顺楼的掌柜趴在枱上,望着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道:“上元灯会是越来越热闹,不知是赶上好年头,还是能过一年算一年。。。”
还没等他发完感慨,便有两对少年男女嘻嘻哈哈结伴进了店来。掌柜匆匆起身,见这四人衣着光鲜,忙喊道:“小二!给几位官人娘子看座。”
小二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引着几位往空座上去。但听见一位少年说道:“如何要安排我们坐这楼下,天色暗了,是要看灯的好时候。要坐便坐楼上去,免得待会儿不好看那游街的花灯。”
小二面露难色道:“若几位只是闲坐休息片刻,我劝您就在楼下吃口酒便罢了。不瞒公子说,今日店里撞了瘟神,不知从哪里来了两个怪人,在楼上坐了半日,把来往的客官全吓跑了。现下刚消停一阵,您几位若要上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名堂!”
“哦,还有这事?”那几位少年听后笑道:“正是无聊,待我们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怪人。”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拍手称好,不顾小二劝阻,手牵手一路叽叽喳喳,径直往楼上走去。
待上了楼上,空空荡荡一片开阔,果然是风光更佳。只是靠临街窗边两桌被人占了:一边桌上独坐了一位白衣后生,正倚窗向外望去,墙边靠放着把一人来高白绢长套,不知裹的是什么东西。另一边桌上七零八落摆满酒壶,一人趴在满桌狼藉当中,正呼呼酣睡,他身旁坐了一人,满脸苦相,怀中揣了一根青竹杖,正半闭双目,不知是醒是醉。
几个少年见状,并未察觉谁是什么怪人,便也不管,往那窗边空桌上便坐。小二小心翼翼跟来,见其他两桌并没什么动静,赶忙凑到桌前来。
那少年中有个好事的蓝衣公子爷,看了眼其他两桌客人,轻声问道:“小二,你说有两个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看他们没什么奇怪之处。”
那小二捂着嘴低声说道:“还不怪?您几位没来之时,这位穿白衣服的小爷就坐在这窗边,一直盯着大街,自斟自饮,嚎啕大哭。谁劝也没用,哭了快一个时辰,结果把楼上的人全哭跑了!”
“哦?那他为什么哭啊?”其中一名穿绿衣的少女瞥了一眼那白衣公子,问道。
“我哪里敢问?”小二说道:“一瞧这公子便是习武之人,瞧他那要死要活的样子,我怕几句话没说好他要收拾我。”说完小二又偷看那边一眼,回身悄声说道:“不过那边那桌的人问过他,好像是与女人相关。”
一听这话,这几个少年来了兴致,小声笑了出来。
“那旁边那人呢?”少年努努嘴,指着那趴在桌上那人道:“他们怎么敢问他,又为何还留在这里?”
小二稍稍回头,见那人还趴在桌上打着呼噜,旁边坐着那人似醒非醒,扭头回来又捂着嘴说道:“这二位爷就更怪了!本来人都走光了,他俩却摸摸梭梭相互搀扶,自己走了上来,坐下便要酒喝。那白衣公子不停哭,却只当是给他俩下酒。喝到后来,这两人行起酒来,才嫌哭声太吵。那睡觉的大爷骂了白衣公子几句,言语粗鄙难以入耳。那白衣公子爷就要动手,被那拿竹杖的老哥拦住,和言劝说几句,才安息下来。后来那老哥又与公子聊了几句,我偷偷听了个大概,原来这公子是来平江府寻自己的心上人,不知怎么的却跑到咱家店里哭了起来。后来这两位爷想是喝多了,也没什么动静了。”
四位少年觉得有趣,又向小二打趣了几句,这才点了酒品菜肴,放了小二,自行说笑起来。
天色渐暗,街上人越发多起来,人声鼎沸,来往嘈杂。这几个少年在楼上行酒作乐,嬉笑打闹,也趴着窗户看灯火风景。那青衣少女自上楼之时便见白衣公子气宇翩翩,早有留心。她趴于窗前,见那公子正凝神望向屋外,剑眉星目,却又眼中含泪,不禁心动。她忍不住拉扯那绿衣少女,让她看上一眼。这绿衣少女也是一样,看得痴了。两人不禁拉手傻笑,谈论起这位坐在旁边的公子起来。
那同行的蓝衣、紫衣少年见两位少女谈起别人,面带桃花,心中泛酸,禁不住与少女拌起嘴来,四人愈加大声,直吵得楼下也能听见。那两名公子面上挂不住,忍不住三言两语冷嘴讥讽起旁边那位白衣少年来。吓得小二站在梯下不敢上楼,暗道:“想这几位也是富贵儿女,竟不看那公子爷是个什么来头!人家兵器在手,偏要去惹他,恼了便往你们身上戳个透明窟窿,两头没处贴膏药。”
但虽说这几人吵闹,可那白衣少年仍如没听见一般,端坐在窗前,仍是望着对街,丝毫不理睬。蓝衣紫衣两位少年自觉无趣,继而碰杯续饮,与那两少女逗笑。未曾想一条身影从旁冲了过来,停在桌旁。那四位少年眼还来不及眨,便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张巨掌拍在酒桌上,震得杯碎壶倒,酒洒了一地。
这巨响唬四人浑身一震,抬头一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噤口不言。只见一人身长八尺有余,黑虬蓬发,浑身酒气,衣衫不整立于桌前,他那一双眼内本该是瞳仁之处,竟是一片白浊。只见他伸着脑袋不住摇晃,耳朵贴到桌前,不知在听什么。
“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了?”那人听不见了四人喧闹声,又拍了一下桌子,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