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上午第二节课间。
“顾鸳，有人找你。”
顾鸳疑惑着走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靠在走廊上侧对着教室门口的，那个穿着夏季校服留着学生头的青雉少女。
她脖颈间环着黑底红边耳麦，十分显眼。
“顾鸳。”少女走过来，仔细看了一眼明显在发呆的顾鸳，凌厉眉眼一挑，“你比照片上要漂亮。”
夸人都夸得有几分盛气凌人。
她伸出手，笑得咄咄逼人，“你好，我是王婉清，高一（2）班的，来带你去文学社。”
这是个长得过分有攻击性的女生。
顾鸳想着，也伸出手去握了一下，“谢谢。”
顾鸳一直以为，传说中的文学社全员审核会很变态，类似于二战英国间谍保卫战时期那种的刀枪剑雨，防不胜防，可现实是，一大屋子人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大半天，半句话不说，还有人发出啧啧不已的感叹，听得顾鸳一阵毛骨悚然。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进了什么非法营销组织，奇货可居，嘈嘈切切。
坐在前排中间的顾鸳仰头望了望天，干脆摊开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然后他们与她围坐在一起，谈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尺度之大，范围之广，气氛之热烈，尤其一个戴眼镜的高年级女生，说的问题与回答简直称得上刁钻，不像是神圣的入社考核，倒像是举行什么宗教仪式给新入教成员进行洗脑一般的诡异郑重。
顾鸳禁不住脑洞大开联想青鹭文学社其实就是一中秘密邪教，而整个青鹭中学就是这些异教狂热分子的窝藏地点。
禁书。禁区。法度。环保。社会制度。再到青鹭历史的客观表述。
与其说是考核她，不如说是趁这个机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研讨会，顾鸳身处其中，也问也答，不会的不想说的也都坦诚的说出来，面不改色，处之安然。
期间小青一直没开口，就安静的坐在一边旁听。冷漠的脸。与世隔绝的态度。
她的身畔坐着一位极有气度的温雅少年，眉眼间郁气凝结，似心事浓重。
他应该就是周尧，老一届的青中校草兼之男神，传闻里的宁卿男友，青鹭文学社社长了。
将近饭点的时候，那个温雅少年才站起来，对坐在会议室后排一个人自娱自乐听着歌的王婉清扬扬手。
王婉清摘下了耳麦，拿出一张信纸来写了什么，走到前排来递到顾鸳面前，“写、或者说你的看法，十五分钟够吗？”
顾鸳接过信纸，看着上面的英文单词两边的书名号，莫名的，笑了一下。
Lolita，多么馥郁谴绻的一个名词。只是，被这世俗的符号妄自囚住了，她看的有些眼睛疼。
“一树梨花压海棠？”她轻声问。
王婉清正坐在右排调节耳麦的重低音强弱，闻言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笑，“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顾鸳也弯了唇角，半开玩笑的眨了眨眼睛，“没办法，你这题给的就这么有意思。”
“我可以不回答吗，如果是别的，我就是瞎扯也能给你们扯几句，可这个……”顾鸳无奈的感叹了一声，环顾四周，“我完全没有思绪。”
“没有任何感受？”王婉清并不相信，“能说出'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一句，就算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也不应该没有想法，顾鸳，你是不会还是不想说？”
“不想。”顾鸳倒也干脆，说了这一句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小青，“我是不是没办法通过考核了？”
她有点心虚，毕竟她是小青力荐的人，没过审核小青会没面子的吧。唔。
“不一定。”武亦姝扶了一下眼镜，从他们那个小团体中站出来发声，“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你对语言还有文字的敏感度都很不错，甚至，让我吃惊，你很坦诚，不矫情也不作，至少，现阶段你给我的表面印象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们秘书部全体持接纳意见。”
顾鸳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外宣部同上。”
“婉清你的网络部呢？”周尧笑着问，显然也对顾鸳的印象不错。
王婉清直接就说，“顾鸳可以来我这个极度缺少人才的网络部吗，我现在可是求贤若渴。”
这便是同意了。
至此，顾鸳加入文学社编辑部的事情总算尘埃落定。
大家一致鼓掌，欢迎她入社。
恭祝声中，小青没有多留，得到了结果就离开了，冷漠脸孔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临走之际，武亦姝轻拍了拍顾鸳的肩膀，“你给我的感觉，比王婉清那个混沌性子还要难以捉摸，不过，未来总是充满变数的，我很期待你能给我们惊喜。”
顾鸳嘴边一直挂着清浅的笑容，舒服的，柔软的，透着几分朦胧的无辜隐秘。
直到人渐散去，王婉清在位置上把一首金属摇滚乐听完了站起来，话中带刺的扎着她说，“你笑得好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没人会因为你笑不笑而去质疑批驳你的能力。不要活的这么假，我很看不惯。”
顾鸳沉默。收笑。
“还有，抱歉，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可我直觉上想这么做，如果刚才有什么让你心里不痛快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会改，但说不说在你，这是你的权利。”
王婉清笑了一下，眉目间凌厉依旧，可顾鸳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而且是越看越可爱。
“我好喜欢你。”顾鸳忍不住咬唇，笑容剧烈的像要谋杀谁似的。
“你好矫情。”王婉清拧眉，有点受不了顾鸳过分肉麻的眼神。
“可我还是喜欢你！”
“我有男朋友了，目前没有双的倾向。”
“额……”
歪打正着。
只能这么说了。哪怕文学社考核事件过去了这般久，顾鸳仍是迷糊不已。
不过，对于实在想不明白的事，她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烦恼，抛开就是了，反正，她如今已是编辑部兼网络部的成员之一，这就行了。
当然，为了熟悉度，她每个星期也会跑东跑西，跟着其他社员去各年级收收稿子，送送文件什么的。
然后才真正理解，所谓荣誉之下的无尽劳累。
当然，她喜欢这种“忙”的感觉。
周一，下午放学后的播报里，少年清朗的声音不徐不缓，“亲爱的老师同学们，你们好，欢迎收听今日文学社简讯，我是本日播报员，苏聿桢，经过……本届被选入社成员有：高一（1）班的王婉清、高一（4）班的方晓文、陈焕、高一（11）班的李利……高一（17）班的顾鸳、高一（21）班的刘淑玲……请叫到名字的同学，于今天晚上六点，来文学社报道。重复一遍……”
高一（17）班，闹中。
“我没听错吧，广播里说的是高一（17）班，我们班上的？顾鸳？谁啊？”
窃窃私语。私语窃窃。
靠窗的位置。
顾鸳正撑头望着窗外，苦思不得解。乍听到广播里自己的名字，还惊了一惊。
余槿转头，喜道，“有你！”
“嗯”顾鸳点头。
“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就是怕太高兴，会乐极生悲，而且我很容易骄傲。”
顾鸳轻笑，李先生说了，无人疼惜，不应骄矜。这不好。
班上人也是讨论开了。
要知道，那可是青鹭文学社！没几个本事，还真没人敢往那里投入社申请书，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嘛！
再看顾鸳，果然，人不可貌相！
大家不觉间，倒是对这存在感低微的顾鸳生出了几分羡慕佩服。甚至觉得她给班级争光了，也让自己十分有面子。
“顾鸳！你们听见没有？是‘顾鸳’！那是我妹的名字，是我妹！”
二楼，高一（0）班。
沈飞一边扯着前桌王绪林的衣服，一边拍着周佩的桌子，喜不自禁。
文学社人数本就少，还难进。班主任也不想他们为了学习之外的事情烦心，就禁止全班同学提交文学社入社申请了。
可说千难万难，自家妹妹却是入社了，这般给他张面子，他能不高兴吗？
而周佩则是全无反应，他的桌上既没课本，也没资料书，就每天带本闲书来看，要不是月考的成绩实在不错，众人都怀疑他是来休闲而不是读书的了。
可见王绪林被摇的都快脑震荡了，少年只好让自己的心神暂离手中的《物衍通论》，提醒沈飞某人快驾鹤西去了，王绪林这才被解救下来。
“老王，不好意思啊，你还行吗？”
沈飞尴尬了。
“去你的，沈飞你这是要谋色害命吧！至于吗你，激动成这个样子，又不是你自己，果然妹控，我都快被你给勒死了！”王绪林瞪眼控诉，脸都被勒红了。
沈飞讪讪一笑。
王绪林开始顺着杆子往上爬，“放学我要留下来扫地，你要帮我搬桌子，反抗无效。周佩你救我一命，就留下来监督沈飞吧？怎么样？”
“可以。”
周佩淡声应道，始终不给书本之外过多的视线。
最前面一排，坐着的憨厚高个男孩子，乔蓝天，听到广播里的某个名字后，禁不住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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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语网咖。VIP包厢。
三个少年分坐一方。
“卓少，你这是又瞒着我们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不然你爸怎么三天两头的给你关禁闭啊？”
刚结束网聊的释一绅，毫不顾忌，直言不讳，说完这句话还啜了口冰镇可乐。
卓尔烦躁的把耳麦挂在脖子上，停了手，任游戏里的对手杀死自己，也不动作。
沉着脸不言语的整个一冷脸美人。
一边沙发上的冯旭实在是受不了释一绅的蠢态，扔了手上的《青学报》，掐了烟，一个快步，一巴掌拍在释一绅大脑袋上。
“不作就不会死！你个野蛮子，没看见卓尔心情不好，你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你说你爸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能生出你这么这个蠢货来！”
释一绅捂着脑袋，痛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这不是看气氛太闷，想逗你们笑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每次下手都这么重，我头都碎了！”
冯旭呸了一声，“活该！”
卓尔出声止戈，“蛮子也没说错，也不知道最近是谁惹着我爸了，他看到我就来气，尤其是最近，就没见他有过好脸色，现在他一要罚我，我妈都不敢说什么了。”
冯旭收了手，也跟着道，“我爸最近也这样，我听他说了点，一年前不是空降了个检查委员吗，不是京城来的嘛，脾气硬的很，又摸不出什么东西来，诶，也就是翻来翻去的那些事，别烦了，这是青鹭，能有什么大事，我们都忍着点就是了，不过一群老头子。”
释一绅止不住的点头，“对啊，对啊。”
冯旭瞪他一眼，“滚你个蛮子，不长记性的，你还好意思说，早让你别去招惹那个周尧，卓尔都不顾了，你凑什么热闹，我们跟他就不是一路，你看看你，结果让一群女生追着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周尧？”
卓尔想起了什么，面色顿时更不好看了，“管他什么检查委员的侄子，要是惹了我们，照样把他揍趴下！”
冯旭倒是知道他变脸的原因，不禁打趣道，“卓尔，这个周尧的女粉丝可是比你还多啊！不是还有传闻说，人是宁姐的男朋友吗！”
说着，冯旭捡了一边的《青学报》，看着上面有关青鹭中学开学典礼的宁卿跟周尧的合照，叹道，“嗯，果然是郎才女貌，就是这个小子的居心实在难以想象。”
卓尔一瞥，眉头深深蹙起，“怕宁姐担心，我没问她，不过，他最好老实点，要是他敢借着宁姐做些什么事，我一定把他打的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他！”
两人齐声应好，卓尔忽然站起来，“走，本少今天心情好，我们打架去！”
“走！”
“对了，最近怎么没见过窦蔻？”卓尔忽然转头问。
冯旭解释，“老窦不是跟那个她撞了的那个女生成了好基友吗，最近正陪着那女生玩呢！”
“别管，打电话，问她打架来不来？”
“不来怎么办？”这是释一绅。
“蠢！你脑子长来做什么用的？不来不会骗呐，再不济，你又不是没脚，她不来你还不能去找她？！”
冯旭忍不住又给了释一绅脑袋一下，惹得卓尔直笑。
他一笑，整张脸就生动起来，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纵使两人看惯了卓尔这张比女生还好看些的脸，此时也是微失了心神。
冯旭先回神，在卓尔好笑的目光里，给了他一拳，骂了声“妖孽！”
等两人出了包厢，故意先走了几步，去叫了隔壁包厢的哥们儿后，还在原处的释一绅才反应过来，惊呼，“冯旭冯旭！卓少刚那笑容忒美了，简直不给人活路！我都不想追我们一中的校花了！”
一群人笑开了。
冯旭回头，“不追校花……难道你想追卓少？”
释一绅脸色一变，直摆手道，“nonono，我可没那个胆子，我就是觉得卓少长的实在是漂亮，那个……”
他一时词穷，怎么也接不下去，急得抓耳挠腮，看冯旭一行人，都在看笑话。没一个有意帮忙的。
卓尔笑若桃花的接了句，“男生女相？”
释一绅低头，不敢答话。他记得上一个不长眼说了这句话的人，下场很凄惨。虽然他跟卓尔关系好，可他怕就是卓尔适当报复一下，他也会很凄惨啊！
十几秒后，却是冯旭来叫他。
“蛮子你不走想包夜啊？”
释一绅抬头，见只有冯旭一个人，疑惑兼忐忑的问，“卓少呢？”
“走了呀！”
“他不生气啊？”
冯旭撘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往门口走去，“你什么性子，卓尔能不知道，跟你这个蛮子置气，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欸欸，也是，也怪我，卓少平时打架太凶了，搞得我有点怕他。”释一绅挠头。
冯旭瞪他一眼，“滚你的！走！我们这些人里就你敢这么说他还能好好的，唉，傻人有傻福。”
“啊？那卓少肯定很喜欢我。”
“是是是！喜欢你，快走，啰嗦死了！”
“哦！”某人傻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