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沄含腰回礼,轻声道:“弟弟弟妹好。”
“表嫂声音温婉,想必是个美人。”那叫景文的男子徐徐道。
葛泷点了点头,附和他道:“嗯,用你的话说,就是姿容秀丽,端庄典雅。”
陆书沄心中微异,定神看向了宋景文。她这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很集中,丝毫没有改变过,难道…他看不见?
葛泷似乎察觉到了陆书沄的疑惑,于是对她说道:“阿文是个盲人,看不见。”
陆书沄愣了愣,难怪他眼中无神,沉默寡言。真可惜…这一副俊逸温雅的好皮囊,和身旁那娇美明朗的妻子,他不能亲眼目睹。
正待此时,管家来寻了人,说早饭备好了,让他们过去吃饭。
于是他们们止了话语,踱步去了前厅。
来到前厅时,白颂玉和宋景常已经坐在饭桌上了。等他们大家都入座之后,宋荷才说道:“这几日你们姑父有事出门了,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兰嫣立刻笑道:“姑母一早就吩咐了厨房做了一大桌子饭菜,这还叫没好好招待呀。姑母也太见外了,我们呐,就拿这儿当自个儿家一样呢,才没跟您客气!”
沈荷听罢,笑语道:“还是兰嫣嘴甜。瞧他们几个男儿,就只顾着吃。”
宋景常听罢,忙夹了肉送到了宋荷的碗里,笑道:“姑母,我记得小时候您最疼我了。每次吃饭都往我碗里夹肉,现在换我给您夹可好?”
“哟?”宋荷弯了弯眉,看着宋景常欣慰道:“景常可算是长大了,知道回报我这个姑母了。”她说完,便将肉喂到了自己的嘴巴里,咀嚼了起来。
“表嫂,可以将那盘桂花糕换到我这边来吗?阿文爱吃。”
陆书沄刚拿好筷子,就听见坐在她对面的葛泷说话了。
饭桌上的人皆愣了愣,就连陆书沄自己都惊异了几秒。按规矩,上了桌的菜是不能随意更换的。陆书沄轻瞟了瞟宋荷,发现她的眼色微变,脸上写满了不悦。
就在陆书沄伸手去端起盘子准备递给葛泷时,白颂玉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用筷子夹起了一块桂花糕送到了宋景文的碗中。
白颂玉的目光平静,他看着葛泷说道:“弟妹,等饭后,我请厨子做一盒送你。”
葛泷勾唇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白颂玉的面前,在众人铁青的脸色中端走了桂花糕,并对白颂玉笑道:“不用了,这盘就很好。”
随后,她缓缓将糕点喂到了宋景文的口中。动作轻柔,面色从容,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宋荷黑了脸,放下了碗筷,对身后的胡婶道:“胡婶,我有些不舒服,扶我回房。”
胡婶说着“是”,忙扶着她起了身,不过一会,又听见宋荷十分不悦的声音:“景常,兰嫣,你们吃着。姑母身体有些不适,今日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宋景常和兰嫣听了,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但最后只好笑道:“好的姑母,您好好休息。”
宋荷走后,兰嫣和宋景常瞪了眼葛泷。但葛泷却丝毫不顾,依然不慌不忙的给宋景文喂着糕点。
“嫂嫂,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弟妹…失礼了。”兰嫣看着陆书沄,神情无奈,致歉道。
陆书沄看着心无旁骛专心喂着自己丈夫吃饭的葛泷,心中动容,只说道:“无妨。”
但宋景常似乎看不下去了,却又不能当面责骂葛泷。只好对她冷哼了一声,而后对白颂玉道:“表哥,茶场那边还有几个单子没谈,我先走了。改日再来。”说完,便拉着兰嫣一起道了别,离开了白家。
片刻后,白颂玉对陆书沄道:“你好好招待他们吧,我得出去办点事。”陆书沄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了。此时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了。
宋景常似乎感觉到身旁无人了,于是轻笑着对葛泷说:“阿泷,我饱了。”
葛泷这才放下了筷子,看着他笑道:“我也饱了。”
陆书沄听罢,便从门外叫来了丫环,吩咐道:“可以撤走了。将桂花糕打包了,待会给我表弟。”丫环听了,立刻照办,而后上了壶清茶,便听命退到了门外。
葛泷接过了陆书沄递过去的茶水后笑了,看着她道:“表嫂,他们都不想招待我们了,你怎么还如此尽心?”
陆书沄浅笑着,客气道:“我是你们表嫂,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母亲身体不适,你们表哥又事务繁多,所以没办法陪你们。”
葛泷淡笑,嘴角似乎多了一丝讥讽,“宋家和白家一样,名门贵派,看不起我这样的贫民女子,这才是事实吧。”
“弟妹。”陆书沄微惊,忙止了她的话道:“你说这话,会伤了白宋两家的和气。以后断不可再说了。”
葛泷见陆书沄紧张,捂嘴笑了笑,而后定神道:“表嫂,你们陆家家大业大,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想必也是看不惯我这样的穷酸人家的吧?我葛泷是个实在人,你若不喜欢,我和阿文日后也绝不会再来。”
陆书沄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话,一时间倒不知如何作答才能显得真诚了。只好摇了摇头,说道:“我喜欢。以后要常来。”
“哈…”
听见陆书沄的回答,宋景文轻笑了一声,他握着葛泷的手说道:“看来我们的表嫂也是个实在人。”
葛泷听了,也笑了笑,“这便好,以后来了白家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不知怎的,和葛泷说话的时候,陆书沄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没有压抑,没有忧心。葛泷明亮的眸子仿佛是一盏灯,能驱走黑暗。陆书沄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那样无畏,那样坦荡。葛泷的一切,都深深的吸引着她。
换句话说,葛泷的样子,就是陆书沄期望变成的样子。
而对葛泷来说,陆书沄这样明明出身名门的女子,却能展现如此真挚的一面,真的很难得。或许是见惯了富贵名门的傲慢嚣张,让她对陆书沄这样和气温婉的女子充满了好感与好奇。
临走前,葛泷送了一个玉簪子给陆书沄。那是她在出嫁前给自己买的玉簪子,很有纪念意义。但葛泷觉得,她第一次见陆书沄,又与她如此投契,也要拿点诚意出来才好。于是她将自己手上的玉簪子送给了陆书沄,当作是给她的新婚礼物。陆书沄收下了,并戴在了头上。这一戴,就是一辈子。
…
夜晚的时候,巧儿给陆书沄卸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扭扭捏捏的。
陆书沄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神情,问道:“怎么了?你这两边眉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
巧儿听罢,忙舒展了眉头,笑道:“没…没什么。”
陆书沄取下了耳环,看着镜子里的巧儿,轻沉了沉眼,“到底什么事,说吧。”
巧儿低下了眸,支支吾吾道:“我方才听说…听说少爷今晚去了长三堂子…”
听完此话,陆书沄握着耳环的手微微一顿。
“听谁说的?”
巧儿咬了咬唇,低声说道:“少爷身边的阿全,他在后院和别人谈论,被我听见了。”
陆书沄握了握拳头,神色变得十分难看。才新婚一月,便去了烟花巷柳之地么。
他这是,想让她难堪么?
“少夫人…”巧儿皱眉道:“要不要告诉老夫人?”
陆书沄自嘲的笑了笑,淡道:“她知道了又如何?把事情闹大了,让我陆家颜面扫地么?那我母亲…只会觉得更加羞辱。”
“那少夫人你就这样忍着吗?”巧儿用手抠着衣角,为陆书沄愤愤不平道:“少爷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陆书沄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好了,你去歇着吧。这事儿别再提了,就当没听见。”
巧儿点了点头,听了陆书沄的话就出去了。
而这一夜,陆书沄过得极其煎熬。也许是白颂玉的做法激怒了她,又或许是担心此事传扬了出去,让陆家蒙羞。总之这一夜,她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白颂玉回来了。他似乎是从侧门回的,衣上沾了露水。回到房间时,帽子上也带了清晨的绿叶。
陆书沄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白颂玉,我们谈谈吧。”
他听见陆书沄的声音时微惊了惊,转眸看向她整洁的床铺和睡袍,问道:“你没睡?”
陆书沄没有回他,而是拿手帕擦掉了他衣领处沾上的口红印,平静地说道:“一年内,你别再去堂子了。”
白颂玉的目光轻怔,取下了帽子放在桌上,脱了外衣道:“阿全告诉你的?”
陆书沄没有回他,只闻着他浑身的脂粉味,沉下了眸。他身上的痕迹如此明显,还用人说吗?
“白家和陆家人脉众多,认识你的人不计其数。为了避免流言蜚语,也为了两家的名声,你应该克制一点。”陆书沄淡道,语气里诸多不满。
“呵~”白颂玉忽而轻笑,卷了卷袖口,说道:“那这一年里,我要如何解决需求?”
陆书沄微愣了愣,刹那无言。她似乎忘记了,不圆房的约定是她定下的。想到此处,她便低了眸,淡道:“你可以将人带到别处,不要在堂子里,不要引人注目。总之,不要太过就是了。”
“嗯。”白颂玉轻点了点头,走到了床边躺下道:“我会小心的。”
“那便好。”陆书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