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方。
却说赈灾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荆州,开始展开工作。
依照上官家的提议,齐王并未如贤妃所愿,急急分取赈灾任务,反而是按兵不动,只在暗地里探查太子行事。
听闻太子要设安置点,各州县官员们心里头都打鼓。一来设点组织,牵扯众多,灾民慌乱,并不易安抚;二来灾荒之中,最好发财,可是安置点一设,浑水摸鱼就有点难了。
有几个自认脑瓜子灵活的,就来敲了齐王的门。
“设立安置点的事,一定要做,这点毋庸置疑。”齐王说:“不过嘛,其实历来只要发放钱粮,百姓们就会自发聚集,诸位大可将这些聚集处就地划为安置点,岂不省事许多?”
一传十,十传百,于是呈到太子案头的安置点位置,便有不少都就挨着城门。还有好几个地方官哭诉着,说人手不足,搭建不了这许多篷帐,请太子允许百姓自建。
太子招来属僚,寻求解决之法。
“如此安置,形同虚设。”跟去的少师王亮对此极为不满:“地势高平、不近河水、独为一区,此乃安置点三大精要,非此不能成事也。”
少詹事柳循坚进言:“既然各地无法按要求择地,莫如咱们择好了地方予他们。”
“我们来选?”太子大大摇头:“我等皆不熟悉此地地理,如何来选?这日后出了差池,谁来负责?”
“臣知一人,可以相询。”柳少詹事推了一个人出来:“工部主事袁希。”
王少师问:“都水监主簿袁希?”
柳少詹事点点头,对太子解释道:“此人原为都水监主簿,这次被牵连,打发了去工部,其为人虽然木讷,却是个有真本事的。臣此番跟随殿下,途中曾见过他做汉水考纪图,其形制颇大,尚未完工,但梁、襄、荆几地绘制已具规模,可堪利用,臣私以为,殿下不妨一问。”
袁希被唤到跟前,太子一看,竟是位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年纪看着比李太傅还要大,不由得他不吃惊。
“听说汝在做汉水考纪图?”太子得了王少师的点头示意,就问:“可是如何做的?”
袁希颤微微行礼,诚惶诚恐作答:“回太子殿下,臣,曾任都水监主簿多年,经手堪舆、寰瀛、地方制图不少于万张数,三年前,朝廷组织江汉考纪,臣不才,也曾有幸参与其中,亦发现前人诸多不实之处。后来,考纪因故取消,臣便想着,好歹把考纪图做一张出来,也算是没白辛苦。”
三年前。太子心想:当时的尚书令还是林相担任,之后林相出事,考纪取消,倒说得过去。
他便命道:“把图打开来看看。”
袁希从怀里掏出好大一卷黄麻纸,环顾四周,摊开来铺在了地上。
众人只得都离席,蹲下身子去看图。
太子直奔主题,找那山南东道一带,果见图上流水、山峦、村落、城郭密布详实,比自己手上那份还要精细。
“好!甚好!”太子站起来,从上往下看着地上宽大的考纪图,一股雄霸天下、俯瞰宇宙的豪情升起,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王少师相比之下,自然稳重许多,趴在地上细细查看了好半晌,方才点点头,在柳循坚的搀扶下爬起来,对太子说:“殿下,此图标尺详尽,若做参照,当可从中寻得一二可用之地。”
太子完全赞同。
一屋子人关起门,在房内探讨许久,直至深夜,方着人领了袁希出门,到后院里去歇息。
“先生且不急着回工部去,吾等尚需先生良多。”太子如是说。
第二日清晨,几地官员俱得太子之令,聚集于堂中。
太子高坐胡床,气势颇足,竭力端肃表情,大声说道:“官家敕令,想来汝等皆无异议。昨日诸位上呈,吾已尽阅,诸位殚精竭虑,临危受命,实在辛苦,待吾回朝,必会上表,为诸位求取嘉奖。”
下头官员们齐称不敢,殿下最辛苦云云。
“然则安置一事,”太子将手一扬,话题就拐了个弯:“前所未有,诸位已经尽力,不如听听旁之所言?”
说罢,他便吩咐人去请袁希。
官员们面面相觑。袁希官职低微,他们连这个人名字都没听过。
袁希进来,向太子行过礼,就转身面对地方官们,将几处地名、地貌徐徐道来。
老头子木讷憨实,讲得那叫一下详尽专业,直把一群人讲得瞌睡连连,难受得要命,依旧抓不到要点。
王少师眼看太子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耐心实在快要耗尽了,这才暗中戳了柳少詹事一下,示意他来救场。
柳少詹事也是个妙人,站出来,直接打了个总结:“袁主事精通地理,这几处地方,都是安置灾民的好位置,各位相公不妨考量一下,将百姓安排到就近的安置点上去。至于人手问题,太子殿下愿意将带来的两率卫兵八百,尽归各安置点属用。不知各位相公意下如何?”
“殿下亲卫,有仪仗、守护之责,焉能用于安置点上去?!”襄州刺史比少詹事的官阶大,走出来做代表发言。
“是啊!”,“不可啊!”,“如何能行?!”........底下人顺着他的话,马上议论纷纷。
太子有些坐不住,频频看向王少师。王少师摸着胡子,用眼神安抚他:稍安勿躁。
“那么,郑公的意思,襄州人手是足够用了?”柳循坚反问:“或者,郑公是打算要抽调河道沿岸救灾的人手了?”
这话就不大好回答了。
荆州刺史人都跑了,属于群龙无首,梁州受灾又没有另外两州严重,刺史也没必要出头。
襄州刺史郑多福正为难,就听外面人传:“齐王到!”
齐王走进来,只大义凛然说上一句:“太子殿下的人动不得,那我带来的五百人,还有上官家沿途救来的两百人,总能用吧?!”,就把此事给定下了。
王少师摸胡子的手停了,两只眼睛也眯了起来。
齐王的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