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告诉罗方的话是:
“前日老爷进宫为皇子治病,至天黑也未见老爷回来,小的心里着实不踏实,到街上一打听,方才知晓出大事了,皇子不知怎的忽然暴毙,老爷在宫中生死不明,想来此刻已然凶多吉少,我回客栈寻思一会,就急忙回来向少爷禀报,晚了恐来不及了,还请少爷赶快寻一个好去处,离开此处吧,可能官兵随后就到,到那时就晚了!”
罗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知道,皇子暴毙,尤其是自己的父亲正在为其治病,自当难辞其咎,恐怕皇上此刻已经要灭他九族了。不过好在罗方家就他和他父亲,其余的都是下人,罗方的母亲早年就去世了,虽然他家世代行医,却也不是能治百病。罗方跪在祖宗牌位前,重重地叩了几个头,取了许多金银细软,唤过众小厮,将金银细软与小厮们分过,遣散他们,然后自己另取一些财物,做个包裹,便关上大门,径直往镇外走去。
其实他还有一丝想法,就是自己的父亲能够平安回来。那么,自己只是遣散了小厮们,到时候父亲回来了,再找回来便是了。如果自己将住宅一起处理了,父亲回来了,岂不是父子二人就成了无根之水,四处漂泊了?
然而现实很快打破了罗方的幻想。刚出小镇,罗方就看见一队官兵正向镇上飞奔而来,领头的手里还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罗方旁边奔过时,罗方能明显地感受到马蹄踩在地上传给他的震动,一下又一下,就像踩在他的心上。
这一队官兵直奔罗方家而去。一下马,领头的就带人将他家住宅团团围住。领头的踹门进去,在里面搜寻一番无果后,出门将大门贴上了封条。罗方悄悄跟回去看见这一幕,心如死灰。
父亲进宫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罗方一步一步捱出小镇,不知方向地走着。
走了几日,罗方发现,到处贴满了自己的画像,官府正在通缉自己。没有办法,他只能寻那些比较偏僻的小路胡乱行走,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地广人稀,罗方心里倒慢慢踏实起来。
一日,罗方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小村庄颇为偏僻,稀稀拉拉有着数十座人家。刚进村的第一家,用了一根竹竿,高高地挑起一块招布,上面写着“酒”字。罗方走过去,要了一坛黄酒,两斤牛肉,在那里独自一人吃起来。
不多时,遥遥地来了一伙人。这些人身着古怪,罗方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山里的少数民族,但他不知道是哪一族,只是以前跟随父亲行医的时候见到过。
那一拨人也来到这家小酒馆坐下,要了数坛黄酒,大块的牛肉要了十多斤,便在那儿吃了起来。
此时正值晌午,四五月的太阳还不算毒辣,却也热得要命。几碗黄酒下肚,罗方也有点微醺,自包裹里取出一粒碎银丢给店家结账,便再次上路了。
在座的那一拨人看见罗方的包裹沉甸甸的,相互使了使眼神,便一齐舍了黄酒,只拣大块的牛肉来嚼。罗方走了片刻,众人将酒钱算清,便循着罗方走的方向而去。
此时罗方酒劲刚上头,正准备找一个阴凉的地方歇上一歇,便看见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荫十余丈,着实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罗方急忙过去,坐在树旁,山风吹来,十分舒爽,他竟在这里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倒在一旁。不远处,晌午和他在一家吃饭的那一伙人,正在翻他的包裹。
只见那一伙人将他的包裹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过几两银子,还有一些衣服。那一伙人自然是失望至极,又来将罗方身上搜了一遍,也没有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伙人十分不甘,其中有几个想要将他杀了,有一个却说要带他会山寨。于是,罗方便被众人带进了大山。
行走了四五天,罗方瞅着一个机会,逃跑掉了。众人发现罗方跑掉之后,便来追赶,在一个悬崖边,罗方失足掉下去,这才逃脱了那些人是追赶。再然后,他在林子里面乱串,也找不到什么吃的,这样走了五六日,便撞见吴良他们了。
吴良听了罗方的故事,心里微微一叹,道:“你就在这里养伤吧,我们不是恶人,这里挺安全,不要怕。”
说罢,吴良出来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进来,递给罗方,叫他把衣服换了,好生休息。罗方接过衣服,将自己缠在手臂上的布条解开,露出了里面血肉有些模糊的胳膊。
吴良见状,忙走上前去查看罗方手臂的状况。
罗方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由于天气炎热,他又用布条将伤口死死缠住,故而有些感染发炎了,伤口红肿不堪,但罗方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直将粘在伤口上的布条解完。
“劳烦这位恩人帮我取一盆热水和一只碗来可好?”
吴良看了一眼罗方的胳膊,便叫过一个伙计,去取罗方所要的热水和碗。
热水很快便端上来了。只见罗方先把碗拿起取了半碗水,然后将胳膊置于盆上,一点一点将伤口清洗干净。热水浇在伤口上,与伤口上撒盐差不多,吴良看着都揪心的疼,但罗方一直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的额头上,汗水密密麻麻的沁出来,身体也忍不住颤抖着,吴良看在心里,忍不住说道:“云德兄好耐力!”
罗方清洗完之后,抬头对吴良说道:“恩人见笑了,这点小小的伤口,不在话下。”
然后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白瓷瓶,吴良心里一阵纳闷,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疮药?这么神奇,在这个年代竟然能看见。
只见罗方将白瓷瓶打开,在碗里轻轻倒入一小撮褐色的粉末。粉末在热水里很快散开,罗方端起碗摇晃一下,一仰脖子,将这半碗调好的药汁喝了下去,然后又将这褐色的粉末取了一些撒在伤口上。
罗方看见吴良一直盯着自己的白瓷瓶看,便笑了笑:“恩人,可是看中了这困经散?”
吴良点了点头,“不错,可否让我看上一番?不瞒云德兄,山里人没有见过此等疗伤圣药,今番得见,自然要好好观摩一番。”
“小生这条命都是恩人救回来的,一瓶困经散又算得了什么,恩人尽管看吧。”
接过白瓷瓶,打开之后,吴良就闻到一大股前世的云南白药的味道。但是吴良知道,云南白药的出现,是在近代去了,好像是十七世纪,具体他记不清楚了,但似乎要晚上很多年。他倒出一些粉末,仔细地闻了闻,还有些刺鼻,闻过之后,他感觉脑袋还有点晕,这“困经散”和云南白药绝对没有关系,顶多是有一些成分相似罢了。吴良急忙把白瓷瓶盖上,还给了罗方。
此时罗方似乎有些倦意,正在那里不住地点头。他胡乱将白瓷瓶收好,道:“恩人,困经散的药劲上来了,小生需休息片刻才行,对不住了”
话刚说完,罗方便倒下去睡着了。
吴良和黎平两人将房门关好,来到院子里。
院子的角落里还堆着昨晚带回来的那些黄铁矿,吴良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将里面的铁给搞出来。
以前炼铁,都是用煤炭一层一层夹起矿石,利用高温将铁炼出来,但现在在哪里去找煤炭?只能先用木炭试一试了。
在这个时代,木炭多半是冬天取暖用的,但山里人很少用这个东西,到了冬天,都是堆砌起高高的火堆,整日整夜地烧火取暖,所以吴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木炭。
但这难不倒吴良,他到柴房挑选上好的青?木,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烧得一批数量可观,质量还算过得去的木炭。
他在村头用湿泥堆砌起一个半腰高的,下大上小,下端有一抱大小的火炉,然后将底部一侧开一个小洞,再在小洞略高处开一道火。
要先将木炭放在火炉里点着,利用高温将火炉烘烤一遍,让它坚实,不易裂开,才可以烧制铁矿。
将炉子建好之后,吴良把木炭点着,让它自然地烘烤。
初夏的阳光太大,期间黎平那小子跑过来看了几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山里人出去走动的少,没有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再说他手里的铁器都是外面换来的,有些人还以为铁就像开采石头一样,要什么样式就能弄成什么样式,很方便。其实和他们想的也差不多,只是要麻烦一点罢了。
一宿之后,第二天早上吴良早早起来,就跑过来看自己的炉子烧制好没有。
木炭已经燃过了,留下一些灰烬在炉子底部。炉子里面已经被火烧成赤红色,吴良伸手捏了捏,硬硬的,还算过关。
也许是吴良将炉子做得太厚的原因,外面的炉子笔壁还没有完全干透,但也因为高温的烘烤,出现了一些裂痕。吴良再次弄了一些泥浆,将这些裂痕浇灌满了,然后拣大块的木炭平铺在炉子底部。
一直铺了四层,吴良才拣了一层铁矿石铺在里面。然后又铺上两层木炭,再铺上一层铁矿石。
就这样一层夹着一层将炉子装满之后,铁矿石才用去一半多一点。吴良把剩下的矿石收好,下一次炼铁还用得着。
炉子底部的小孔被吴良用泥堵了起来,然后往那一道火门里面扇风。吴良这才想起是时候做一个鼓风机了,早些时候没有想到,现在要扇风,没有鼓风机真的很费劲。他找了一把蒲扇在那里扇得尘土弥漫,木炭却燃烧得没有他意想中的快。
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炉火才逐渐烧得旺盛起来。一来是吴良所开的火门比较小,能进去的空气不算多,二来是里面有黄铁矿的存在,所以燃烧得比较慢。
要是有煤炭就好了,吴良心想。可是在西南地区,煤炭要在大山深处才有,不像北方,很多的煤场都是露天的,取材十分方便。有机会一定要弄煤炭来代替木炭,那样的效率可就高多了。
吴良终于累得虚脱,他扔掉了蒲扇,坐在树荫下,满身大汗。
远远地,黎平提了一壶茶水过来。吴良接过茶水,一喝就停不下来。
“阿哥,你说的这宝藏,都被你放到这鸟炉子里面了,这样的大火,能将那几团石头疙瘩搞成什么个玩意儿?再好的宝贝,也被你烧坏了!”
吴良心里一阵舒爽,他擦擦嘴,“这你就不懂了,今儿太热,在这里我都快烤焦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就知道了。”
黎平半信半疑,跟着黎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