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空气比往常更黏稠了，蔬果熟烂的味道遇着拥堵的人群，竟给她与海滨鱼鲜相似的感觉。只是那里的风要更频繁，带着海水的咸味。
街尾的材料店关门了，它和一间售卖法器的铺子被长生材料铺收购，此时正紧锣密鼓的装修着，不出十日先前隔开它们的墙壁就要被砸通，长生材料铺会变得宽敞许多。
郁槐向右退了一步，为灰金道袍的几人让路。她所站的空间很小了，几乎挨到块水果摊。老板抱怨了一声，郁槐立即转身道歉，买了几个明心果赔罪。
果子有些蔫了，但还是很清甜，她咬了一口，并不急着走。“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她问。
果摊老板调了调保鲜和寒冰符阵的强度，朝灰金道袍那儿瞥了眼。“还不是材料铺的人？据说是从蛮荒海域来的，搞什么图腾信仰呢，原先就在店里闹闹，这几天还换了衣服跑出来了。年轻人不好好修炼，尽闹这些没用的。”
“怪新奇的。”郁槐擦净流进指缝的汁水，视线仍粘在他们身上。这道袍还挺别致，灰金为底，襟上绣了枚金龙，被封锁在图腾形状浅色圈里。只是从外表上看不出是否有附加法阵。
她还想与果摊老板攀谈几句，心念忽而一动，左手微微合拢，握住了什么。
郁槐穿过人群，在左侧较空旷的墙根处停下，松开了手。
掌心握着只纸鹤，被捏的有些褶皱了。她注入道灵力，神念缠了进去。
少顷，郁槐收起纸鹤，皱眉再望向那些信徒。他们三两成群，态度也算不上和蔼，倒有点警卫的意思。
她扭过头，扼制住继续观察他们的想法，走入长生材料铺中。
店铺比贺绮说起时要更拥挤，又还未来得及扩建，方一踏入竟感到窒息。郁槐探出头，深吸了口之前觉得甜腥的空气，将明心果丢进储物法器。
由于客人增多，引路伙计接待的也没那么勤了，只是增加的这些里有多少是真的客人呢？郁槐第二次进入店铺时，感受到了股神念扫过。
这感觉很微弱，要不是她原就有疑心，又体会了两次，绝不可能发现。郁槐细细品味了番，发现这并非普通修者的神识，而掺杂了股她所熟悉的气息。
这就对了。她想，若是普通的筑基和练气，怕是折腾到雾雨宗倒塌也分辨不出。怨不得他们敢如此的明目张胆。
她屏住呼吸，移步至绘符用具架前。长生材料铺的生意太好，进了些高档货，筑基修士也能用上。她挑了支缠丝如意笔，并些纸墨，来到队尾等候。
店里不再有人谈论龙神，这与他们公然巡逻的张狂态度不符，或许是认为宣传的已经够多了，不必画蛇添足，惹人疑虑了？郁槐看了眼价签，不清楚这个水平的价格能否招来如此客源。
雾雨宗的忍耐限度不该这么高才对，郁槐想。这可不符合宗门在她的认知，难道他们学乖了？还是收了什么好处？
龙神并非这带唯一的信仰，图腾是最常见的东西了，往往以地下小团体的形式存在，明面上也不反对，只是坊市毕竟是雾雨宗近旁，实不适合此类盛大。再加上它们往往法力低微，本身也招不到多少人。
雾雨宗有官方的图腾，这也是他们不喜外来客的原因。郁槐不知此前是否有过势力在雾雨宗外独大，又遭遇了怎样的下场。
还是要亲自看看。她将所购物品放到柜台上，结了账离开。
出去时不再有那种奇异的感觉，是只检查进来的吗？郁槐跟着灰金道袍的信徒出了巷子，发现他们大部分返回巡逻，有一小部分却往别的方向走去了。
她犹豫了一瞬，撕开张隐匿符跟了上去。
信徒在无人的拐角停下，脱去灰金道袍，转而换上了一身雾雨宗的门派服，胸前两枚交叠铜灵，正是多宝峰的弟子袍。
是偷偷准备的，还是本就是多宝峰的弟子？郁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们是准备回多宝峰吗？她继续跟了一截，发现他们果然去了多宝峰的山门，并出示了雾雨宗的身份玉牌。守卫没有任何怀疑，挥挥手便让他们进去了。
看来是真的。郁槐知道雾雨宗玉牌的仿制难度，拐几个真弟子要容易的多。她不再有疑心，于无人拐角恢复了身形，又回到长生材料铺。
不知道贺绮怎样了，郁槐想。根据纸鹤所看到的画面，她的情况不容乐观。长生材料铺会派人去伤害她吗？在雾雨宗做这种事情可不简单，或许他们会伪装成弟子间的矛盾？希望百里嫣然像她想象的那样重视贺绮。
郁槐担忧的人此刻非常安全。百里嫣然依言通知了多宝峰的张道长，得到的回复很是古怪。他并不知晓这间店铺的存在，但叫来弟子询问后发现，它与多宝峰早就通过气。长生材料铺进贡了远超正常的礼品，并在最初就透露出他们想要传播图腾信仰的打算。
长生材料铺给他们演示了图腾的妙法，得到了多宝峰执事们的赏识。他们默许了传教的行为，甚至准备将多宝峰坊市的一条巷子划给他们做根据地，来温养图腾。
“他们疯了？”百里嫣然很是震惊，她没料到多宝峰执事竟敢做出这等决定。
他们开出的条件不是免费的。执事们解释道，多宝峰雾军的震心鼓老旧，急需新的法宝来补充，这个图腾是个不错的选择。长生材料铺只想扩散信仰，愿意在温养完毕后上交图腾。
当然了，他们也有点小小的私心，希望能抱上多宝峰的大腿，若能将他们收入雾雨宗那就更好了。
“真真假假，反倒令人难以分辨。”百里嫣然叹息道。
贺绮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但没有吭声。张道长虽是多宝峰峰主，却醉心修炼，多年不管实事，全丢与手下去做。如今听到魔族二字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答应会查，让百里嫣然着实有些气恼。
然而两人不熟，她与张道长沟通半晌才获准一支多宝峰雨卫和执法权，执事们百般叮咛他们别伤着坊市的东西，修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他们眼里只有灵石。”百里嫣然愤然断了传音，取令牌让苏寒尹再带一支赤火峰雨卫去。“魔族对他们来讲和幻术森林的兽潮一样遥远，亏他一把年纪，出生时离妖魔之战也没多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