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天”号灵舟是艘有名的船。它建造于二十六年前，由光明之海派人到中北指导，花费五年完工，当时传为美谈，很好的促进了两地的关系。
它的核心符阵属于光明之海，但风格偏向中北。外壳浅蓝，有两翅，姿态飘逸优美。内部空间也划分得很合理，即使运作二十一年后依然崭新如刚建造完成的那天。
贺绮同郁槐登了船。她们到达时离启程已不剩多少时间，廊道里随处可见寻找房间的旅客。他们形形色色，比阳景楼更能体现中北风貌。
船票很贵，她们买的是“地”字级客房。当然，这是为了掩人耳目，筑基修士不该像郁槐一样出手阔绰，哪怕她至少显现出了一门精通的手艺。
青衣男子一行人照例住的是最好的房间，离她们有一段距离。
登船时发生了件意料之外的事情，覃修竹也在“福天”号上，房间挨着贺绮和郁槐。
起初她有些惊讶，但细想也很正常。覃修竹怕极了阳景楼的魔族，急匆匆离开之下最早的灵舟就是“福天”号。而他们买票时间接近，房间自然挨着。
他也认出了贺绮。“你是雾雨宗驻地的那位？”
贺绮觉得他可以为戏剧增添些真实感，点头道：“是的，我受伤了，去找宗门的医修治疗。”
为了多套点话，她补充道：“我也住在阳景楼，回去的时候看见你了。情况怎么样？”
覃修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垂下头道：“雾雨宗说是我做噩梦了，可我明明……”他叹了口气，准备进屋。郁槐却拦住他道：“你是符术大师吗？”
话题转换得太快，但覃修竹常遇到这种事，倒也没有不适应。他保持推门的姿势说：“谈不上大师，只是侥幸进了试剑会罢了。”
郁槐像是没意识到他的敷衍，继续道：“我师妹也是学符术的，不如你们讨论讨论？”
贺绮吃了一惊，表情同覃修竹一样错愕。但她是弄不清郁槐的意思，覃修竹却是被此人的不客气惊呆了。
尽管他为人随和，也不想免费给人便宜占，下意识就要拒绝。郁槐却扬了扬手里的玉简，“我看炼丹去了，你们讨论吧。”说罢就进了屋。
贺绮福至心灵，不给覃修竹拒绝的机会，道：“我看过你的比赛蜃影，很精彩。”
她瞥了眼关门的郁槐，覃修竹被漂亮姑娘崇拜的语气说得有些松动，改口道：“那好吧，我……”
贺绮压低声音，打断他的话。“我也见到了魔族。”
覃修竹剩下的话咽进肚里，惊异地望着她，脸色一点点变白。
他看着贺绮，喃喃道：“我之前好像见过你。”
“阳景楼五层，你慌张地跑过，我当时被魔族蛊惑，想向你求救，你没有听见。”贺绮说。
他定了几息，贺绮再望了眼郁槐房间升起的结界，拉住他进屋，“进去说。”
她同覃修竹进了他的房间，将结界升起，犹不满足，取出数枚阵盘又布置了一重。覃修竹被她的态度感染，神色凝重，直到贺绮开口前都不敢说话。
贺绮在他对面坐下。“你没有做噩梦，魔族是真的。”她的声音很轻，就像魔族会跨越重重结界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被控制了，好不容易才挣脱。本想到雾雨宗驻地求救，但担心他们对付不了，伪装成受伤寻求庇护。但你冲进来了，打破了这个计划。”贺绮说：“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我很抱歉……”覃修竹说。
贺绮摇头，“你没有引发太严重的后果，不用道歉。”她垂下眼，似乎在思考对策，再抬头时说：“我师姐并不知道这件事，希望你保密。”
她取出枚玉简，交给覃修竹。“这里面是我的符纹心得，她可能会问，你看看，就当我们交流过了。”
她站起身，“我很害怕他们还会追过来，如果发生这种事，希望你能帮帮我。”
贺绮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
覃修竹心软了，点头说：“我会的。”他想起梦中魔族的可怕，脸又白了几分，补充道：“如果帮得上的话。”
贺绮松了口气，出去时再次指了指玉简，“一定要看，不然我师姐会发现，她这个人很多事。”
覃修竹郑重地向她保证自己会看。
贺绮回到郁槐的房间，扮演多事师姐的郁槐躺在堆蒲团上，炼丹玉简散落在一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没教你？”
贺绮摇头，“他的符术比我高太多了，没什么可聊的，我把制符心得给了他，他说会帮我看看。”
“八成在骗你。”郁槐侧过身，点着指道：“下回见到我要考他，万一没看我可要好好教训他。”
贺绮微微一笑，“我出去转转。”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万一我半个时辰……两刻钟后没回来，你就出去找找，看见我就把我带回来。”
郁槐笑起来，“怎么？你还能在灵舟上走丢不成？”
“一定要带啊。”贺绮央求，“我不答应你就拉我回来。”
她神色有些惊疑，“感觉你在瞒着我什么事。”
贺绮顿了顿，“没有，你多心了。”
郁槐也不在意，起身道：“我也不在这里窝着了，出去转转。”她羞涩一笑，“说不定能遇到他呢。”
但愿你遇不到。贺绮心想，我也是。
她们分开行动，各自去了船的一侧。贺绮的心情想必很烦躁，无意识地在甲板来回走动。她扭动着手指，时不时焦躁地望一眼舷外。
“福天”号灵舟要两日后才能到达试剑城，但出中北只需几个时辰。再过一会儿，她就要到光明之海的地界了。
翠珠城笼罩在重重青翠之下。寅时光线很暗，凭练气期的神识无法看清下方的景色。只有渐淡的星夜和慢慢晕色的天空，群山的轮廓偶尔显露，告诉贺绮海风的气味只是幻觉。
她的鞋上有道凸起，很轻微，但可以摩擦到甲板，将无色粉末涂抹在上面。贺绮扭动着手指，将一个个不需神识录入的文字传达给郁槐。
粉末无色无味，哪怕最敏感的神识也察觉不出灵力波动，但它们连成一线，组成半个繁复的阵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