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着我。
我爱着我。
我想杀了我。
我却又思考着如何从我的屠刀下,活下去。
欲望在碰撞,
情感在纠缠。
矛盾
痛苦
迷惘
理不断,剪还乱,如同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线头,到处都是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我,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我才是正义,哪一个我才是邪恶,而哪一个我才该去忏悔。
我和我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隧道里,互不相见的争吵,吵到灵魂发出了悲鸣。
我跪在霜雪覆盖的地上,暴雪停了许久,衣服却还是湿的,寒风已经不刮,空气却冷得瑟骨,幸好有名叫“希尔瓦娜斯”的我,陪在我身旁。我和我是最要好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哭闹一起恶作剧,没想到更是一起死了亲人。
眼前是爷爷奶奶的坟头,用霜雪掩埋的坟头,带来死亡与怨恨的霜雪堆起来的坟头,像个椭圆的锅盖,连个十字架都没有。
情况相当的可笑。
我生下的孩子,杀了我的亲人,而我却还没有将屠刀放下,要接着来杀了我。
我和我跪在坟头,
如此跪着……
一直跪着……
跪着……
我和我倔强的忍住眼泪,掩藏起胆怯,不想让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看到一丝一毫的懦弱。
我空荡荡的左臂,在空气里沉默,冰雪幽灵野兽的利爪成了永恒的梦魇。
记忆中,那个本该只存在欢乐的秘密基地,如今脑海里一想起往昔的欢笑怒骂,耳畔竟然会回旋起怒风死前的悲鸣和我,还有名叫“希尔瓦娜斯”的我的惨状。
……
名叫“路易”的我,是个教堂里长大的孩子,说是长大,其实我今年才8岁。
前方名叫“凯撒”的我和名叫“希尔瓦娜斯”的我,哀伤而倔强的跪着。
教堂里的孩子一到晚上精力都很充沛,到了睡觉的时间还很闹腾,每当这个时候,洛丽塔妈妈就会恶狠狠地说“不许在床上闹腾,也不许下床,把枕头放下,晚上还不睡觉觉的坏孩子,会被邪恶的冰雪女王抓去吃了哦,那冰雪女王可是一只专门吃小孩子的大蜘蛛哦!”
大孩子都说那是骗人的,我却很害怕,有次夜里醒来,想要去尿尿,却害怕的不敢下床,结果尿床了。
洛丽塔妈妈很温柔,只是横了一眼湿漉漉满是尿骚味的被子,并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早餐还多给我加了一小块雪花羊香肠。
我最喜欢洛丽塔妈妈了。
她是教堂里所有孩子的妈妈,当然,洛丽塔妈妈不允许我们这么称呼她,得恭恭敬敬称呼她洛丽塔牧师,这样才符合光明神的教义。
人是不可以违逆神所订下的教条的。
我一直都是听话的乖孩子,但我私下里一直都叫她洛丽塔妈妈,洛丽塔妈妈也总是偷偷地冲着我笑。
我最爱洛丽塔妈妈的笑容了。
“来了……来了……凛冬噩梦……”
还记得那个夜里,洛丽塔妈妈带着我们从教堂里出逃。
一路上都是冰雪魔兽的撕吼和村里人的哀鸣。
一间又一间熟悉的房子顷刻间化成了冰渣,我也终于懂得,名叫“冰雪女王”的我是不吃小孩子的,那个“我”比吃小孩子更可怕。
一个又一个小孩子和大人,死了,死得无影无踪,死得异常惨烈,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们都被冻成冰雕,瞬间被冰雪幽灵野兽的利爪扯成冰渣,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些就发生在我眼前,至今历历在目。
连教堂里最厉害的塔蕾莎哥哥也化成了冰渣。
塔蕾莎哥哥是那么优秀,洛丽塔妈妈说塔蕾莎哥哥将来是要侍奉光明神大人的圣殿骑士。
胆怯又弱小的我很崇拜强大的塔蕾莎哥哥,可是塔蕾莎哥哥却因为救我而被冰雪幽灵野兽杀掉了。
洛丽塔妈妈也为了救我,死了……
他们都化成了冰渣,什么都没有留下,留下的只有我的记忆。
此刻我看着名叫“凯撒”的我和名叫“希尔瓦娜斯”的我,跪在亲人的坟头,泪水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哗啦——哗啦——
凛冬噩梦太可怕了,名叫“冰雪女王”的我太恐怖,整个村庄什么都没有留下,举目四望到处都是让人畏惧的霜白,大地也成了一条平坦的冰原废墟。
恐怖
恐怖的冰原废墟
洛丽塔妈妈和塔蕾莎哥哥,还有教堂里的兄弟姐妹,都被冰原废墟吞噬了,没有办法变成坟墓让我来祭奠。
我也想跪下去……路易也想要有个坟墓来跪下去……
我哭了,我想要哇哇大哭,可圣品阶核细胞组没有眼泪……我只能跟着名叫“路易”的我一起悲伤一起缅怀一起恐惧一起怨恨。
好想温柔的洛丽塔妈妈,好想塔蕾莎哥哥,也好想一起玩耍的兄弟姐妹,好想那无忧无虑的嬉笑怒骂,好想吃灌着一半鸡蛋一半雪花羊肉的雪花羊烤香肠。
可是,一切都消失了。
再也,不可能拥有!
因为名叫“冰雪女王”的我,带来了可怕的凛冬噩梦,我突然好恨好恨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
“呜呜呜!”没有眼泪的呜咽着。
我好想杀了我,更想挽回一切,让冰原废墟重新变回锦鲤村。
当下,更想去安慰名叫“凯撒”、“希尔瓦娜斯”、“路易”的我,可是我发现我无法控制我那另外256个身体。
我只能任由我的思想,不停地沸腾、纠缠、膨胀,互不相见的争吵。
我无能为力。
我发现我没有能力杀了我!
……
终于我伸手抱起了正在痛哭的我。
轻柔地将小小的我抱入怀中,轻轻地叹了口气,轻柔地用粗糙的手掌心安抚我的后背。
名叫“土土木”的我,替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我只想活下去,哪怕前方是深渊,哪怕违背战神的信条,我也要活下去。
“只能活下去了,不是吗?”
“只要好好活下去……”
不管哪一个我,心里都有伤。
活着似乎不可能拥有完美。
世间也没有贩卖名叫幸福的药,吃一粒便能治愈所有伤痛,永永远远沉浸在幸福里。
抱着小小的名叫“路易”的我,名叫“土土木”的我,落下了伤心泪。
面对凛冬噩梦,面对化身魔鬼一样杀人凶手的我,我无能为力。
冰雪女王·吉安娜
一个带来惊惧与恐慌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去作恶,我想不明白,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卑鄙的沉默着,闭着眼沉睡,贪婪的吸收着圣僧的能量。
我恨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可是为什么当冰雪女王·吉安娜变成“春十三娘”,我的灵魂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充斥着解不开的哀伤。
这份哀伤沉重到让我想要逃避,实在太过恐怖与沉重,我仓惶逃开了。
……
“嘿嘿。”
似乎又听到陌生人那充满刻意装逼味道的冷笑声。
……
名叫“土土木”的我,仍然抱着名叫“路易”的我。
心里百转千回。
“只有活下去。”
似乎是对自己说,又像在安慰怀中的我。
忽然,
砰——
灵魂响彻一响枪声。
强烈的情感冲击而来!
这种冲击突如其来。
宛如名叫“土土木”的我,那强烈的情感化成一柄KAR98强力狙击枪,砰的一声,承载着这份强烈情感冲击的7.68毫米狙击子弹,顷刻间射中灵魂头部。
一击致命的感觉。
我要活下去,只能活下去,哪怕背弃战神,成为背负神罪的孽徒,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因为,我还没有让唐纳德落叶归根,还没有将唐纳德的死讯带回去给他的父母,还想要给予唐纳德的家人一笔赡养费,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冒险者,是我土土木的好兄弟。
我,必须活下去!
哪怕活得多么丑陋、卑鄙与不堪,都要活下去。
我抹掉眼里的泪,轻柔地抚摸着名叫“路易”的我稚嫩的后背。
满是心悸的望向土墙之下,那12个我。
能找到攻略冰雪女王的方法了吗?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
……
关注着那12个我的我,不只是名叫“土土木”的我,还有名叫“纱结衣”的我。
我刚刚哄着我生下的一对双胞胎的我入睡。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一辈子都没有离开锦鲤村的村妇,我的思想是比较保守的。
我想要稳定的生活,不用大富大贵,有爱着我的老公和孩子,每日辛勤的劳作,偶尔有空闲晒晒太阳,跟邻里邻居唠唠嗑,聊聊哪一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哪个男人跟哪个女人好上了,谴责哪个男人又出轨了,然后回家做一顿美美的晚餐,数一数储藏起来的铜币,烦恼着明天的生活,安安静静的守着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当然,偶尔也希望可以买件漂亮的裙子,化一化妆,但是果然还是孩子们的衣食住行更重要,漂亮的衣服更不如老公偶尔的甜蜜。
我喜欢这种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甘之如饴的喜欢,虽然有时候会有点上脾气。
我对于那些性格豪迈,服饰相对奢华,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刀口里讨生活的冒险者,实在难以理解。
可是现在的我,却跟她们一起经历着可怕的凛冬噩梦。
我生下来的两个“我”,吃过最后的一点羊汤,终于安安静静的睡去。
明天就是最后的时刻。
一无所有的“我们”能杀掉名叫“冰雪女王”的我吗?
能摆脱凛冬噩梦的碾压,生存下去吗?
不安的瞅着怀里两个酣睡的小祖宗。
不闹腾的时候,简直就是光明神的天使。
望着这两个小天使,名叫“纱结衣”的我,忽然落下一行伤心泪。
凛冬噩梦的恐怖,一直压在心头,当下又触上眉头,害怕失去孩子的不安化成了恐惧的眼泪。
作为一个母亲,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窒息。
无处宣泄的恐惧,让我自然的合起双手,虔诚的向神祈祷。
“仁慈的光明神啊,您忠诚的信徒纱结衣愿意奉献自己的生命,永生永生的服侍您,请您救救这两个孩子吧,您可以不管大人,可是您一定要救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才6岁,人生还没有展开啊,求您了,纱结衣愿意用一生赎罪,求您一定要救救两个孩子……”
祈祷完后,心里的不安仍在蔓延,所以我转眼望向土墙之下,却不是望向名叫“土鲁”的我,而是望向名叫“萨恩巴特”的我。
名叫“萨恩巴特”的我,拥有强大的力量,是当下所有“我”心中的救世主。
被寄寓了厚望!
是我杀掉我的厚望!
我是我的杀人凶手……我是我的救世主……我是我的老公……我是我的老婆……我是我的孩子……我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是我的我的我的……这种身份上的混乱与迷失,让我仿佛陷入迷惘沼泽。
回过神时,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所以,我从天上跌落到那一个个坟头旁边的空地霜雪里,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漆黑的地里,我想要逃避这潭错位与迷惘构建的深渊沼泽。
我的圣品阶核细胞组躯体却诡异的快速升级又升级,成长复成长,甚至超越了升级,进化成一颗拳头大小的种子。
我竟然成了一颗种子,是因为我将自己埋在地里吗?
天渐渐暗淡,从一片苍白化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化成冰原废墟的大地,一片静寂,没有月华与星辰,没有霜雪,更没有呼啸的寒风。
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霜雪掩埋的地里,一片黑暗,我却还有另外255双不安的瞳孔与五感用来体验这份宁静里缱绻馥郁的不安躁动与惶恐。
我还在恨着我,也还是想要杀了我,同样的也想要在我的屠刀下,活下去,不同的是,有很多我在不安中昏睡了过去,但更多的我在惶恐中度日如年。
迷惘与痛苦似乎注定将相伴我一生,这是不可避免的,我想要这么去认同,好减少一点苦痛的折磨,更想要杀掉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
我认为这样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渴望重生,想要快点重生,去杀掉那个带来杀戮与罪孽的我,去为自己的罪孽忏悔与赎罪。
圣品阶种子在快速地成长。
在霜雪掩埋的土地里,看似静寂的种子里正酝酿着可怕的生之力量。
黑暗里的种子,渴望生根发芽。
与此同时,我跟大多数我一样,也将希望寄托在“救世主”身上。
那个名叫“萨恩巴特”的我,很强大,体内隐藏着一种名叫“鬼力”的恐怖能量,足以毁灭并杀掉我。
拥有这样的力量,我感到很安心。
可是,名叫“萨恩巴特”的我,却背叛了我。
作为257个灵魂结合体的集体的个体,我背叛了我,带来了无数我的恐慌和愤怒,而我怨恨同时却又同时恨不起来。
矛盾
好矛盾
我想杀了我却又杀不掉!
我恨我却又同时不忍心。
痛苦,
好痛苦!
……
围坐在土墙之下的12个我,承载着255个我的生存希望。
被如此多的我寄予厚望,简直如芒在背。
可笑的是,有那么三个弹指一瞬间,也就是257分之1秒里,我竟然会觉得我宛如一个被提线的小丑。
独自哀伤
独自孤独
独自愤怒
独自……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独角戏。
我与我之间,到底是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一团魔法火焰在土墙之下熊熊燃烧,散发出橙黄色的火光,没有风吹的魔法火焰,独自摇曳,内里蕴含着火系魔法元素躁动的能量。
火光摇曳在11个我一筹莫展的脸上。从争论到失望再到如今的绝望,结论只有一个凛冬噩梦无解!
明天就是这些“我”的死期。
“哎。”
名叫“艾瑞克”的我叹着气,由于长时间高度紧绷着神经,眼白上满是恐怖的血线。
我看着名叫“伽罗”的我,又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找不到答案。
明日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死期!
土墙之下,空气里弥漫着叫人窒息的沉重。
11个我无力得垂着肩膀,拧着或不安或恐惧或不甘心的眉头,眼神没有交流。
这时,
名叫“萨恩巴特”的我,忽然霸道的一拍大腿,啪的一声,惊吓所有失魂落魄的我,瞬间吸引了视线。
众目睽睽之下,我将食指头和拇指头紧贴在一起,放到黑黢黢的面庞里一张鲜艳的红唇里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合,吹响一声刺痛沉静空气的口哨。
“吁——”
一头没有神智的魔兽马踏蹄而至,这是我的坐骑黑曜晶马。
我叫“萨恩巴特”,同时还有另一个让我心悸的名字,那是一个辉煌乱世里的英雄名字。
万人敌·张飞!
我曾经挚爱着一款三国游戏,莽张飞是我喜欢用的武将之一,同时也是我讨厌的一个武将。
喜欢是因为张飞的莽,讨厌也是因为张飞的莽。
怒鞭提督,无视权贵的豪迈之莽,叫我敬佩、神往。因为我做不到!
怒鞭小兵,将爆脾气加之无辜小人物的霸凌之莽,叫我厌恶、恐惧。因为我曾是被霸凌的对象。
我爱张飞的莽也讨厌张飞的莽,可是当下这个名叫“萨恩巴特”的张飞之莽,却尽是精致利我主义的精明。
我真的是张飞吗?
*
“一群乌合之众,不成大势,俺萨恩巴特不奉陪了。”
生死存亡间,我抛弃了我,选择带领名叫“风影小狼”又叫做“刘婵”的我独自逃出生天。
因为这个方案对目前名叫“萨恩巴特”的我最有利。
更因为露着大肚皮名叫“风影小狼”的我,吃完奶后终于舒服地伸着狼爪子扭着没有尾巴的肥狼臀,心满意足的睡醒了。
名叫“萨恩巴特”的我还是挺宠溺名叫“风影小狼”的我的。
看似粗莽的我,其实也有纠结。
武者之心,自然渴望一斗,特别是万军取首如探囊取物,阎王老子都敢挑上三百回合的我。
将军百战死,做鬼也风流。
但是,如果留下来死战,必然要损耗宝贵的鬼力,胜负却未可知。
再者选择独自带领名叫“风影小狼”的我离开,凭我的本事,要逃出生天不难。
授令前来营救刘婵吾侄前,军师曾将我叫到帐下。
“翼德此去,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军师有屁但放,何须用言语套路俺老张。”
“好,那孔明便斗胆明言,希望将军此去使命当大于争胜斗勇之心,且不可因小失大。”
至于带领所有的我一起逃出生天?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没有必要为了一群高鼻梁蓝眼睛的蛮夷牺牲性命,浪费宝贵的鬼力。
相比这些深陷噩梦的蛮夷,作为蜀汉五虎上将的我,有更崇高的使命和任务,需要达成。
既然已经没有古巨龙图腾,这面可以乘凉的大旗,我没有必要浪费硕果仅存的鬼力,去干一场形势不明的架。
何况这群蛮夷连大汉子民都不是,俺费那心去干嘛,不如早早离去,可惜的是刚刚只吃了三分饱,又没有好酒下肚皮,真是不爽。
我在我心中,竟然是蛮夷。
明明都是我,为什么要有汉夷之别?
弹指一瞬间,我有了这么个疑问,又在刹那之间被另外的思想和情绪给掩埋。
名叫“土土木”的我,见我要走,立马放下了名叫“路易”的我,猛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马腿。
我对被我冒犯,感到异常恼怒,所以我毫不留情的惩戒了我。
“滚开,劣等蛮夷竟敢抱吾马腿!”
吁——
黑曜晶马在我的操控下,扬起后蹄,狠狠地将我踢开。
噗——
我吐了一口血,口腔里满是血腥,胸腔骨断了十二根,痛不欲生。
“呸,卑贱的蛮夷。”
耳畔里是我对我冷酷无情地怒骂,我忍着伤痛,用强烈的意志力,从地上挣起,施放狂战士武技·狂暴血气,冲向那根闪烁黑色晶光的马腿,再度一把将它紧紧抱入怀中。
就算卑贱到尘埃里,我也要活下去,当下这个信念很强烈。
“萨恩巴特大人,你不能走,我不,我不会让你走,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啊,难道你忘了王空大人了吗?他不是你的主人吗?你不替王空大人报仇吗?”
“滚!”
“奶奶个熊,人死吊朝天,万事都不灵,没有好处俺干嘛留下为你们这些蛮夷卖命!”
我再一次被马腿踢飞,首当其冲的十二根胸骨直接粉碎性骨折,更是差点刺入心脏。
我鲜血淋漓的倒在血泊中,幸好有名叫“沐诗”的我,给我施放了一段天鹅湖,生肌止血黏骨,伤痛在愈合,心里却很痛,眼里只有名叫“萨恩巴特”的我驾驭着黑曜晶马,暴力地推开满脸绝望,聚在一起的七个我,一把抓起名叫“风影小狼”的我,纵蹄远去的背影。
我抛弃了我,我满是绝望。
紧绷的空气里,无数个我被吵醒,无数个我陷入短暂的空寂。
我的内心如同激荡的波涛,澎湃汹涌。
我躺在血泊中,满含怨恨与无奈地瞅着我纵马远去的背影。
该死,我抛弃了我,而我却连我在马背上挥一挥手道别的模样,都觉得如此豪迈。
因为弱小总是怨恨和羡慕强者。
因为那肆无忌惮到足以打破任何世俗和规则的强大,弱者没有。
身为强者的我自信可以逃出生天。
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已经看不见我的身影。
唯有黑曜晶马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践踏着霜雪,远远传来。
踏踏踏——
砰砰砰——
这声音对无数个绝望的我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我的灵魂宛如不停被M16A4突击步枪的三连发子弹射穿,刹那间,也就是3600分之1秒里,我甚至不觉得我是一颗埋在黑暗里的种子,而是一面被打成筛子的枪靶子。
这份冲击让我陷入绝望的泥潭,无数个我怨恨着我,可我却无法去怨恨我,因为我清楚的明白名叫“萨恩巴特”的我的感受。
独在异乡为异客,天无明月可举头,地有霜雪可念乡,我将自己当成了外人,我对我有着陌生感,我成长的环境,让我将一切非汉子民当成蛮夷。
劣等低质的蛮夷!
我不仅背负着民族使命,必须安全将名叫“刘婵”的我带回鬼人三国的世界,内心还对名叫“刘婵”的我,有着一丝愧疚。
如此亲疏有别,构建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矛与盾之间,这模棱两可又色彩分明的矛盾之间,我的灵魂好痛苦。
如果矛能够刺穿盾,或者盾能够砸毁矛,又或者一起毁灭,就好了……这样我应该不会如此痛苦。
哒哒哒——
充满洞穿力的5.56毫米子弹,在诡异的弹道里横冲直撞,从我灵魂的脚底板一路扫射到头顶的每一根发丝。
一个又一个弹孔,让我变得千疮百孔,无地自容。
名叫“土土木”的我,伤势渐渐愈合,从地上爬了起来,名叫“路易”的我跑过来,用那双满是胆怯和关切的大眼睛注视着我。
那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双通透正被恐惧占领的大眼睛。
弱小者不能总是哀春悲秋,要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
离开的我,永远也不会回头。
迫于无奈,困守死地的我,只能自救。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射击吧,射击吧,黄金荞麦射手!”
异世界版国际歌的旋律朗朗上口,在绝望中传唱。
每一个我对生存的渴望,都不同。
深陷绝望的我,特别渴望活着。
“活下去……”
“活下去……”
大屠杀那一夜,多少亲眷好友用生命挡住冰雪幽灵野兽的肆虐,帮助我活了下来。
活下去
这三个字,如此沉重。
我渴望着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生存的渴望让深埋地里的种子渴望冲破黑暗的束缚,渴望光明,想要生根发芽。
种子贪婪的吸收着阴阳粒子结合而成的太极粒子,积蓄着冲破黑暗的力量。
我被心中当成救命稻草的我抛弃了,我特别的渴望活下去,所以我必须重生,然后亲手杀掉我。
杀掉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忽然刮起阵阵刺透骨髓的寒风。
呼——
呼——
呼呼呼——
史上最恶劣的暴雪冰晶从天而下,拳头大小的暴雪冰晶砸在冰原废墟上,发出沉闷而猛烈的撞击声。
砰——砰砰砰——砰砰——
砸在猝不及防的名叫“纱结衣”的我身上。
头破血流
砸在酣睡中,名叫“军军”与“蓓蓓”的我稚嫩幼小的脑袋上。
头破血流
我赶紧用身体保护我。
瘦弱的后背,彻底暴露在暴雪冰晶下,砸得全身粉碎性骨折。
职业是牧师的七个我忙得焦头烂额,名叫“艾瑞克”的我,将一个个受伤的我聚集到土墙之下,在这里我和我齐心合力构建了一座足以容纳所有我的大型碉堡。
天灾降临!
恐怖席卷而来!
所有的我都知道,名叫“冰雪女王·吉安娜”的魔鬼,即将降临。
可怕
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渐渐晕染出一片白。
天要亮了!
我焦躁万分,因为我想要拯救我,我想要亲手杀掉我,所以我想要快点重生。
可是埋在土里的种子,却迟迟无法冲破黑暗的束缚。
这会我甚至没有闲心去关注所谓的本心,更别提塑造什么本心了。
……
“哼哼,你肚子里的杂种,即不是妖,也不是人。”
正当我深陷焦躁、无助与恐慌时,灵魂里有头猪尖锐的声音响起。
那个让我心悸的我,那个我想要杀掉的我,终于吸收完毕圣僧的肉块,渐渐魁醒。
我挺着三年三月三日三时三分怀胎的孕肚,再有三秒我和唐僧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此刻,我的心里没有喜悦,因为我被那头猪追上了。
那头名叫猪小弟的肥猪,是妖怪第三圣王猪刚鬣的第七代玄孙,曾经是我石榴裙下众多追求者之一。
他奉命来取我这个叛徒的命。
“哼哼,美人儿,你这又是何苦?”
“将那杂种杀了,跟我这样的小鲜肉走吧,小弟会让你一生幸福。”
猪小弟肥大的肚腩上满是猪油和泥土混合的污迹。
“美人儿,乖,要听话,不要试图反抗整个妖界。”
我的心里早已经背叛了妖怪的世界,在爱情与种族仇恨之间,我早就做出了抉择。
“哼哼,别傻不拉几的,人家圣僧心里压根没有你,否则怎会抛弃你们娘俩,踏上西天取经之路,跟咱们妖怪作对?”
我温柔的抚摸着孕肚,将为人母心里有了新的变化。
那一夜床帐帷幔,烛火摇曳,我做出了选择,踏出了那一步,背叛整个妖界。
我其实没有后悔。如果没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甚至不会恨他,不会迷失自我,不会疯疯癫癫。
可笑
为了逃避我让自己变得疯疯癫癫,成了怨妇。
可笑
他却非要让我清醒过来,再一次感受丧子之痛。
那一夜……
他同样做出选择,选择离开,我不恨他。
因为,我骗了他三百年,跟他欢愉床笫无数个夜晚,只有那一夜怀着爱与愧疚,毫无保留的将自我奉献给他,那一夜我得到救赎。
就算他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刺痛了我。
背叛种族,成了大逆不道的罪人。
被情郎抛弃,成了世间最孤独的存在。
春十三娘谁也不怨。
我盘丝洞坐下大弟子春十三娘,无颜面对妖界父老,更失去一生挚爱,所以来到天涯海角,打算投河自尽,去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终结妖生。
可是,当我得知怀孕的那一刻。
脸上的震惊与喜悦,尽皆化成了温柔。
那是无比宽广的温柔,我的孩子救了我的命。
我决定为了孩子活下去,哪怕头顶妖界追杀令,腰悬人间索命符,我也不惧。
“猪小弟,我的心里早就没有妖与人之分。”
“春十三娘,你……你这是何苦?不要逼我……别看猪小弟我一生温柔,我……我凶起来可是很凶的,杀掉那个杂种,让我帮你重铸妖人界线,你该明白妖怪代表正义,是至善,人代表邪恶,是至恶,你不该反抗,更不应该为了那个杂种,放弃妖生。”
可笑
苦口婆心的猪小弟,真可笑。
我的孩子已经超过临盆的时间,他想要出来,我现在必须克制住他这股求生的欲望,因为外间太凶险,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满头大汗与猪小弟周旋。
我的心里早就没有善,也没有恶。
我即不会哭泣,也不会顶撞。
为了肚里的孩子顺利出生,我只知道必须找到一条生路。
可是,我最终没有找到那条生路,我在猪小弟面前生下了我和唐僧的孩子。
“哇哇哇——”
我很虚弱。
我的孩子在哭泣,刚刚出生的他饿了。
我相当虚弱,因为忍了太久,动了胎气,孩子又是难产生的。
孩子坚强的活了下来,而我却快要死了,精神有些恍惚。
妖怪也好,人也罢,混血就混血,我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给孩子喂第一口奶。
在我出生的地方,那是离盘丝洞三千里远的一个妖怪村庄,那里我们有个习俗,那就是母亲就算难产也要喂刚出生的孩子,第一口奶。
喂初乳
这样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会败给天灾,输给人祸,更不会被其他妖怪的孩子欺负。
“哎,这个即不是人也不是妖的杂种还是出生了,哼哼……”
“求你。”
我抱着孩子,想要喂初乳,猪小弟肥大的身躯一步步压到我的面前,我恐惧的抬头望向他。
“求你,让我喂初乳。”
“你太虚弱了,放弃那个杂种,我有办法救你性命。”
猪小弟肥大的猪手抓住我颤抖不止的手腕,阻止我喂初乳。
我的孩子还在哇哇大哭,刚刚出生的他,肚子一定很饿。我很虚弱,也变得脆弱,因为我无能为力,我哭着求猪小弟。
“让我喂初乳,给……给我的孩子一条生路,求求你……”
“春十三娘!”
猪小弟愤怒地咆哮,“别不识好歹,你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妖生去换这么一个杂种?”
我瞪着猪小弟,一字一句虚弱而铿锵的回复:“我,愿,意。”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违逆着猪小弟,将孩子的嘴,一点点移向我的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本能地咬住我。
我想要喂初乳,想要让孩子活下去。
当时我已经太过虚弱,脑子里满满都是孩子和喂初乳的事,早就已经脱离了常识的范畴,更没有精力去评判现实的冷酷。
我只想要喂初乳,想要我的孩子活下去。
我的生命走在以呼吸计算的倒计时中,有刹那回光返照,让我想起我刚出生那会,妈妈给我喂的那一口初乳,那是如此美味,一蜘蛛生难忘,以至于有时候常常无意识去寻找那味道。
猪小弟紧咬着猪下唇。
我感受着孩子贪婪的吸吮,初乳,初为母亲,我感受着这份心悸与感动,还有那一点点的痛楚。
因为我很虚弱,初乳出来的比较慢,孩子有点急,拼命的吸,空着急。
“你作为妖怪的尊严呢?”
猪小弟咆哮。
从我怀里强行抱走了我的孩子,我蜘蛛生涯第一滴初乳,没有喂到孩子的口中。
它冷漠而又无情地滴落裙摆,沾湿罗裙。
我虚弱的倒地,已经奄奄一息。
“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跟这个杂种一起去死吧!”
猪小弟咆哮着将我的孩子摔在地上,我的孩子就在我的面前被摔得头破血流。
哇哇大哭
作为母亲,我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
我只能看着孩子,一直看着……听着……直至孩子因流血过多而亡。
孩子死了,我也死了。
最后一刻我好后悔,也好害怕,猪小弟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是如此刺耳。
宝贝……我的宝贝,你一定很怨恨我这个没用的妈妈。
如果……如果……
如果……我不是那么虚弱,我争点力,在孩子被抢走前,喂上那一口初乳,我的孩子我家宝贝,一定会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都是……”
……
我想要快点重生。
我想要杀掉我。
我想要拯救我。
此刻,我的灵魂在哭泣。
我……又陷入迷惘……
我该不该杀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