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脚步,她缓缓走到紫禁城门前,天色已微微亮了,拉开城门的守兵看见他,打了个呵欠,慵懒的问,“什么人?”
“我是林贵人身边的宫女,替娘娘出宫置办东西,结果错过了时间,所以门关了,能放我进去吗?大哥。”淡淡的,冰冷的目光掠过去,她没想到会再回到这高高的宫墙里,但她还能去哪儿?
仔细打量她,两名守卫对视一眼,似乎在猜测她话里的可信性。
碰巧,一辆马车自宫里徐徐驶出,德公公的脸探出来,瞟了她一眼,尖声细语传出,“她确是林贵人宫里的宫女儿,老奴可以作证。”
“是!”两名守卫垂首,不再阻拦。
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端木影快步奔进去。
她脑海里闪出永琰惨白的脸,还有他胸口那殷红的血。
永琰,你千万不要死!一定不要!
她在长路上奔跑,两旁轻风急掠,宛如一道眩目的红丝带,在狭长的通道里飞舞。
前面,两名宫女焦急的奔过来,声音虽微弱,却字字清晰的传入她耳内,“听说林贵人流了很多血,不知道能不能保命,真可怜啊,孩子都成形了!”
脚步曳然而止,端木影一窒。
小楼,你出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身形急转,她发疯的奔向储秀宫的方向。
转过宫墙,便见两名宫女端着铜盆急步而出,盆里是殷红的、浓浓的鲜血,那般鲜红刺目。
她的心猛然一揪,不顾一切的冲进院里。
大殿前,围满了人,往来穿梭的太医和太监、宫女个个面如愁云,乾隆正在院里来回踱步,神情焦虑,一见有个太医从里面出来,喝问,“林贵人到底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办法保住孩子?”
“回皇上,娘娘流了很多血,只怕……孩子是保不住了,现在只能力保娘娘的命!”太医颤抖的声音如一把刀划开了端木影的心,她站在人群后,浑身颤抖。
“那你们还不快去,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朕一定不会轻饶你们!”拧眉怒吼,乾隆的话使那太医双腿发软,险些就摔在地上。
稍稍定了定心神,端木影低声问身旁的小宫女,“娘娘为什么会流产?”
“不知道,听说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皇上说了,一定会彻查此事!”
屋内,忽然传来小楼凄厉的喊声,撕心裂肺般划破了紫禁城清晨的天空,每个人的心都是一震,无数双眼睛投向大殿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贵人是死是活啊?”乾隆怒喊,便见两名太医惊慌失措的奔出来,齐齐的跪下去,“回皇上,娘娘她失血过多,刚刚才把已死去多时的胎儿生出来,所以昏了过去,我们这就想办法替她止血……”
“还不快去,娘娘如果出了什么事,朕要你们的命!”
太医战战兢兢的起身,相携又奔了进去。
端木影如坠冰窖,想进去看看小楼,又恐乾隆正在气头上会殃及池鱼,只好忍住躁乱的心,眉目深锁。
又等了半晌,才见太医如释重负的出来,额上汗水淋漓,“回皇上,娘娘已无生命危险,但仍需静养,卑职这就回去煎些安神补血的药送给娘娘服用。”
乾隆的怒气这才消减,一言不发的踏进殿内。
众宫女、太监立刻跟了进去,端木影随着人流挤进殿里。
便见小楼躺在绒毯中,双目紧闭,单薄的身子仍在颤抖,那一头黑丝般的秀发散在枕畔,愈发衬出她的脸苍白如纸。
被单一片零乱,床畔仍有残余的血布,宫女们正忙着收拾,一边将那用白布包裹的死婴拿出去。
“等等……”乾隆瞟了一眼,目光里闪过一抹痛惜,“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皇上的话,是女孩!”
挥了挥手,乾隆走到床畔坐下,怔怔望了小楼半晌,忽然起身往外走,丢下一句话,“你们照顾好林贵人,如果有什么差池,提头来见。”
“恭送皇上!”众人齐刷刷跪倒,等乾隆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端木影才冲到床边,抓住小楼的手轻唤,“娘娘,娘娘你醒醒……”
她虚弱的张开眼睛,瞟了端木影一眼,慢慢的又闭上,“为什么又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端木影想起永琰的伤,神色一黯。
小楼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没再追问,她睡的很熟,而且一睡便是一天。
黄昏时分,端木影已经换了套干净衣服,在永和宫门外徘徊不前。
小格子正好出门,一见她便欣喜若狂,“端木姐姐,你来的正好,十五阿哥受伤的时候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呢。”
“他……他好吗?”话语中掩不住的干涩,端木影虽然很想进去看看永琰,但她知道令妃一定不会允许,而且一定恨死了她。
“太医说了,我们主子的心脏和一般人长的不一样,偏了几公分,不然这一剑刺下去,非刺穿心脏不可。真是老天爷保佑,阿弥陀佛!”小格子朝天空作了个揖,仔细拜了拜。
端木影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从怀里掏出那块玉蝴蝶,看了半晌,塞在他手心里,“那你帮我个忙,把这个还给你们主子,希望他早日康复!”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主子会骂我的,”将玉蝴蝶又塞给她,小格子的头摇的像波浪鼓般。
“你……”
“我还要替主子抓药去,你真的要还就自己去,别为难我了。”挠了挠后脑勺,小格子摆了个鬼脸,快步离开。
端木影无奈,只好将玉蝴蝶收进怀里,抬头再看一眼永和宫的牌匾,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储秀宫。
小楼已经苏醒,脸色依然苍白,神色却好了很多。
端木影正欲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便听门外高喊,“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宫女一并迎出,躬身相迎,小楼便也在翠合的搀扶下出来,盈盈拜倒。
“你身体不好,别拜了,”连忙将她托起,乾隆的神色平静,眼里的暗流却使人生出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皇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仍是尽量显得平静。
待三人一并坐下了,乾隆才问,“爱妃,你跟朕说说,昨晚你吃过什么东西?”
小楼的目光陷入迷茫中,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回禀皇上,臣妾昨晚原准备早些睡觉,天亮便去义父家祝贺,刚巧无双回来了,手里捧着臣妾亲手做的绿豆糕,那糕点是臣妾闲来无事做的,后来为了跟皇后娘娘多亲近亲近,便托无双送去坤宁宫,结果皇后不爱吃这些糕点,便打发她送回来了。臣妾刚巧觉得有点饿,就把糕点吃了几块,才上床睡觉去。这中间应该没有吃过别的东西,才睡了一会就觉得腹疼难忍,起初以为是孩子在肚子里闹,也没在意,结果越疼越厉害,一直见了血水臣妾才觉得害怕,赶紧喊宫女去传太医……”
“那就是说,问题出在糕点上?”乾隆的目光落向圆桌上的托盘,盘里还有一些吃剩下的绿豆糕。
皇后的脸立刻刹白,惊惶的问,“皇上的意思是怀疑臣妾下毒?”
“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乾隆冷哼,挥了挥衣袖,德公公立即上前将托盘端过来。
“去太医院传卫大人,朕要他检查这糕点上是不是有毒!”
德公公点头,吩咐个小太监去请卫太医。
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大殿上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皇后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乾隆则闭目沉思,似在假寐。
“皇上,想必问题不在糕点上吧,臣妾……”小楼有些不安,正欲解释,乾隆挥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只好吞下剩余的话,她的目光掠过人群后的端木影,旋即回头。
不一会,卫太医匆匆而来,一一行过礼,才拣起一块绿豆糕,仔细的嗅,慢慢的尝,最后拧眉,拱身回禀,“回皇上,这绿豆糕上确实洒了藏红花。”
“什么?”拍案而起,乾隆的声音宛如苍龙出海,惊得在场诸人心房狂跳,“朕绝不会放过此事,敢杀朕的儿女,简直反了!”
皇后的嘴角有些抽搐,但仍一言不发。
小楼痴坐着,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滑落。
忽然,乾隆的目光投向皇后身后,那个穿着青色宫衣的宫女正在瑟瑟发抖,逃避的目光里写满了惊惶。
“你,给朕出来!”
一声怒喝,那宫女吓得跌坐在地。
皇后狐疑的回头,见自己的宫女倒在地上,正欲责骂,德公公已经带着两名小太监将她拖出来,急忙跪倒,她如捣蒜般不住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你为什么发抖?是不是你下的毒?”乾隆怒喝,声若洪钟。
宫女抖的愈发厉害,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乾隆脸色沉重,眉梢间怒气重重,德公公一把揪住了那宫女的衣襟,尖声喊,“你这个小蹄子,皇上问你话也不敢不答,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啊?”
宫女闻言脸色刹白,连忙摇头喊,“不是的,不是这样,奴婢……奴婢……”
见她支支吾吾,不敢说下去,乾隆微敛怒气,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宫女这才偷瞟了皇后一眼,见她横目怒目盯着自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垂下头去低声说,“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早上打扫娘娘的寝宫时,无意中……无意中发现一句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藏红花!”
“是吗?”乾隆挑眉。
“狗奴才,你胡说什么?”皇后吃惊的站起身,却看见乾隆冷冷的目光时重又坐下去。
“奴婢不敢说谎,奴婢句句属实啊,皇上!”宫女赶紧澄清,双手乱抓,居然抱住了乾隆的小腿。
赶紧将她拉出来,德公公趁机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痛得宫女眼泪直流,再也不敢乱动。
乾隆挥了挥手,德公公当即会意,带着几个小太监便浩浩荡荡去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