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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春日在天涯

陈老师曾经给我发了一篇小说——《姮娥记》。是他自己写的,我觉得意境很好,但是他并不喜欢这一篇,他说这是他写的最不好的一篇小说。

床头的风铃轻轻地响,温柔地叫醒了姮娥。

她成仙的时间并不长,又刚住进竣工不久的月宫,所以还保留凡人睡觉的习惯。神仙当然已经不用睡觉。

月宫由西王母敕令建造,鲁班大仙的手艺也已经妙绝三界,莫说凡间,即使天宫也很难找到一座宫殿能比上姮娥的居所。宫中的每一件物什都是精心布置,当然也包括床,无论是用材、雕镂文样、帐幔装饰甚至是床上的被枕织物,姮娥都没有见过更好的,和凡间相比当然更是天壤之别。(注:鲁班相传为春秋时期人物,姮娥传为尧时期传说,织女传为战国时期传说,此处同时出现为情节所需。)

住在这种地方,恐怕很少有人会不满意。

姮娥也很满意,却还不够开心。这两者本就有很大区别。

想睡一个好觉有时并不容易,姮娥现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神仙若不会疲惫,当然就不用睡觉,即使睡也得不到休息之后的满足。所以她的床虽然已经够精致,但她却并没有觉得睡觉是一件舒服的事。可若不能睡得好一些,又何必安置一张精致的床?

姮娥下了床,垂下乌云般的长发。那一袭柔顺光滑的青丝,谁都无法挑出什么瑕疵,对任何女人而言,拥有这样一头长发都是笔值得骄傲的宝藏。姮娥当然也很爱惜它们,可坐在铜镜前,她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自己的秀发上。

对女人而言,比头发更重要的当然只有容貌。姮娥正在看镜中的自己,和凡间相比容貌并没有什么不同,仅仅是仙凡之别,却仿佛又美丽了千倍。在凡间她固然也是世间罕见的美女子,却又不能和如今举世无双的容貌相比。神仙和凡人的美貌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从她飞升的第一天起,她的美貌就注定被天下女子羡慕,令天下男子铭记;甚至载入青史,流传百世。

美人的脸总是看不腻的,尤其是美人自己。

姮娥当然也看了很久,只是迟迟没有露出为之自豪的笑容。

倘若女子生了一幅丑陋的面容,也许半生都要与烦恼为伴,可若女子生了一幅漂亮的面容,尤其像姮娥这般美到冠绝众生的地步,她的烦恼也一定不会少。

任何女子都希望一夜之间拥有姮娥的倾城美貌,就像任何男人都希望一夜之间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享用不尽的女色以及问鼎九州的权力一样,但姮娥却很害怕,一个女子拥有这样惊人的美貌,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用这美貌面对众生的勇气。好在姮娥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倘若她不够果敢决断,又怎么能偷走丈夫从西王母那里得来的成仙灵药?所以对她来说,熟悉和驾驭这美貌并不是一件难事。

姮娥在镜前嫣然一笑,镜面立刻如水面一般泛起阵阵细纹。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抹笑意的动人心魄、难以抵挡。铜镜不能,万物不能,众生不能,天地也不能。

姮娥笑得很轻松,因为她已想明白,不论如何,美貌至少要比丑陋好上千万倍,美并不是一种罪过,何况她的美已经绝世独立,就算凡间千百个绝色女子加起来,也比不上自己的一双秀眉或者一对明眸,这岂非就是她想成仙的原因之一,这岂非就是她想要的?

更何况,自己在凡间的美貌注定只能属于一个男人,而此时它却只属于自己,永远也只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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