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炉灶前,一边煽火一边不停挑着里头的木柴,还要时不时起身看一眼锅内的鸡汤,忙得上蹿下跳。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到鼻尖上,我随手一抹,抓了把盐丢到了锅里。
“云儿?”陌容的声音忽然在厨房门口响起,随即便是他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一只手已然横插到眼前,紧接着一把拿走了我手中的铲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可知厨房里油烟重,你身子不好闻不得这个味道。”
他的话音刚落,我刚巧被烟呛了一下,顿时咳个不停,“不碍事,我、我——”
“你什么你?出来!”陌容沉着脸将我向外拉去,“下次若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便好。”
我赶紧一把拉住他道,“这几日我见你辛苦得很,所以想亲手做些你爱吃的东西罢了。”
闻言,他顿时停下脚步,转身看了我一眼,“你有这份心意自然是好,可惜昨日我已命人从附近城镇捎了些你爱吃的菜来,你若现在想吃便去屋内坐着等我,待我温好了——”
“你可是在嫌弃我做的东西?”我见他说话时视线飘忽不定,不禁面色阴沉地说道。
听到我的话,陌容不由分说便走到灶台边蹲下,“我来替你煽火。”
我瞪着他慢慢走了回去,然后顺手在旁边的小碗里一抓,潇洒地往锅内添了把盐,谁知刚撒完,便发出一声惨叫。
“可是有烫到?“他立刻起身看向我道。
“我忘记已经加过盐了。”我依旧保持着撒盐的姿势,呆呆地看着面前这锅沸腾的鸡汤。
我感到他先是身子一僵,随即道,“无妨,我过会儿多备些茶水便好。”
“如此甚好。”我点点头。
待我与他准备好今日的晚膳,月亮早已悄悄爬上了树梢,我走到院中,将碗筷等一并在桌上摆好,转身唤陌容吃饭。
他走过来,看到桌上的酒壶与酒杯后不禁笑了起来,伸手将我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今日有何特殊?为何还特意备了些小酒?”
我替自己与他斟上两杯清酒,“明月在上,对影成双,美酒配佳肴,最是逍遥。”
他听到我的话,眼中顿时眸光熠熠,在桌子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快尝尝今日我这鸡烧得如何?”我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到他碗中,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他夹起来尝了一口,顿了顿,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吃。”
“你这次可别又是骗我!”我有些警惕地看看他,夹了一筷子放进自己嘴里。
还没嚼两口,一盏茶已被递到了到眼前。
“除了有些咸外,其实还算可口。”他在一旁安慰道。
我接过那杯茶,默默地喝下。
他看着我郁闷的模样,又道,“术业有专攻,有些事不必强求。”
“可我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我气馁道。
紧接着,我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禁有些生气地看了过去,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慢慢靠了过来,将唇凑到我的耳边。
“若是非要寻一个,那便做我的妻子可好?”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筷子顿时从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我看着他,随着心脏骤然剧烈的跳动,一阵强烈的酸涩便紧随其后,从心底汹涌漫出。
我拼命忍住眼底的泪水,看着他举起面前的两杯酒,将一杯递到我的手中,然后看着我,无比郑重地说道,“云儿,等一切结束了,你可愿同我回到那个小屋,我们在那里跪拜天地,结为夫妻可好?”
没有宾客满堂,没有烟火璀璨,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何为生生世世?便是我愿与你执手偕老,然后在漫长无垠的岁月之后,再一次经历轮回,回到你的身边。
我仰起头,一口饮下杯中酒,随后丢下杯子,用力扑进了他的怀中。
“生生世世,我只愿做你的妻子。”
他浑身一震,随即与我紧紧相拥。
风清月皓,对影绰绰。
酒过三巡,我与他皆有些醉了。
此时此刻,月色迷离,我靠在他的怀中,看着远方灿烂星河,伸出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月光下,我与他交握的双手仿佛一颗心,紧紧相连。
“今晚的月色,真美。”我轻声感慨道,微醺的眼中落下两行泪水,“一如当年我遇到你时那样。”
“当时你我那般落魄,你竟还有心情欣赏月色?”他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透着淡淡的醉意。
“自然是有的。”我轻轻一笑,顿时想起当年,从洞口落下的月光中,那张冰冷而又坚毅的脸庞,顷刻间泪流满面,“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总是揶揄我,将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听到我的话,陌容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在我头顶落下一吻,“我也不知为何,当时就总想看你那副蹲在角落生闷气的模样。”
“真好啊,那个时候。”我望着头顶那轮明月,任眼泪流淌。
我想起小溪边,我将他泼了一身的水,他眯着眼威胁我的模样。
我想起他坐在篝火前,看着我独自吃光一整只鸡,无奈饿肚子的模样。
我想起半夜醒来,他趴在桌子上,皱眉沉睡的模样。
我想起被毒舌咬伤之后,他替我吸去蛇毒之后尴尬害羞的模样。
那时的天,是蓝的,那时的风,是温润和煦的,那时的我们,只是单纯地被彼此吸引着,没有任何世俗的牵绊,仅仅是清晨一句今日窗外阳光甚好,便已心动不已。
可是我们终究从俗世中来,也许这一世,从相遇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只能错过。
“太狠了,”夜晨非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陌谦今日已将你父皇关入死牢,并下旨,只要你一日不回,便每日刮他一刀,直到——”
说到此处,他便再也说不下去。
“十万大军一路屠城而上,直捣梁国都城——”
原来,他早就识破了,不说,只是不再给我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时,我的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我握住他的双手,将它们紧紧贴到唇边。
“云儿——”他在背后唤我的名字,声音中透着深深的无力和恐惧。
眼泪不断落下,我背对着他,将他的手越握越紧,因为这一回,只要一松开,恐怕就再也抓不住了。
“云儿,千万不要做傻事——”他喘着粗气,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已经派军赶赴梁国,你父皇,他——”
我听着他的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痛到无以复加。
“十万大军一路屠城而上——”
如今梁国的土地上血流成河,那些我原应该拼尽全力去守护的,最后全都已化作灰烬,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这时,他的手从我掌心无声滑下,落在我的身边,如同我的心跌落在地,碎得鲜血淋漓。
月光依旧,对影成双。
一只酒杯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凉风起,树影婆娑,惊起林中三两飞鸟。
“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
我怔怔地看着前方,落下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