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元一十九年,随着齐国国力日益增强,齐武帝率千军万马,以数万铁骑踏平荒北,横扫齐国北方势力,太元二十一年,荒北各部落悉数归顺大齐,从此“荒北无王庭”,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齐武帝得二子。
长子陌容,为齐王嫡子,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十四岁起便随齐王上阵杀敌,其中两次大败北方厥寇,丰功伟绩为世人啧啧称道,齐国人皆称之为“战神”。
二子陌谦,擅诗词,通音律,满腹经纶才华决绝,十六岁便创办岳麓书院,立志为齐国培养贤才,并宣扬以文治国、以德服人之道,坚信以此兼济天下,齐武帝曾亲赞“一片冰心在玉壶”。
太元二十二年,梁国派使者入朝觐见,梁王自愿献出长女落云公主与齐国和亲,齐王诺,将其赐予二皇子殿下,太元二十二年末,落云公主以及陪嫁的数万金银,在梁王三千精兵的护送下,离开母国前往大齐,踏上了遥遥和亲之路。
说到此处,便不得不提一句那落云公主。
据传公主出生之时,天空中落下万道金芒,金芒散去,一朵五彩祥云竟浮于天际。五彩祥云万年难得一见,公主出生重现于世,是为天大的吉兆!梁王大悦,当场赐名落云。
落云公主自出生起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且她生得容貌倾城,眉目间顾盼生辉,真可谓天仙下凡。
“错!大错特错!”我听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竟越说越离谱,忍不住脱口而出,“若真如你所说,五彩祥云乃天大的吉兆,那为何梁国近年来渐渐势微,如今更要献出长公主同齐国和亲,以此求取安宁?”
说书先生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禁有些恼怒,“这位公子,这可都是书上写的,并非在下信口胡言,当年落云公主出生时天降五彩祥云,史书有记,怎能说错呢?”
我耸耸肩,不再同他辩驳。
“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代书在一旁小声说道。
代书是我的贴身侍女,八岁起便跟了我,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我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我点点头,起身回客栈。
“公主方才为何要同那说书先生一般计较?”回客栈的路上,代书走在我身旁,小声问道。
我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世人蒙蔽双眼,常常寄希望于虚幻,却不知世事难料,人心所向方是正道。”
父皇多年来实行暴政苛稅,纳奸臣除忠良,压榨周围大小部落,百姓早已民不聊生。当年荒北厥寇进犯,百姓们揭竿而起,自愿助北厥帝攻打我大梁军队,便是最好的佐证,若非民心尽失,我朝何以没落得如此之快?
我身为梁国公主,这些年将父皇的暴政看在眼里,却从未想着规劝,时至今日,我自然难辞其咎,也唯有接受此次的和亲,以此为百姓换取齐国的庇佑。
代书听得云里雾里,眼看客栈就在前方,于是大声道,“公子,客栈到了!”
我瞪她一眼,她吐吐舌头,低下头去。
和亲的队伍走走停停,眼下已走了有月余,如今总算是踏入了齐国边境。
此地为齐梁二国商贸重地,各路人马交杂,我们本不应乔装入城,但队伍一路走来,我对那些繁文缛节实在烦躁难耐,好在卫赫将军在我的央求下,同意暂缓通报一日,于是今日一早,我便在代书以及将军的陪伴下,悄悄集结二十名随行精兵,入城游玩一番。
其余人马则在远郊分散驻扎,避免引起过多注意。
回到客栈,卫将军立马带着二十精卫兵分散于客栈各个角落严密保护,我和代书则回到房间准备用晚膳。
“公主,我们为何不通知当地官员好好接待?”代书举起鞋子拍死一只蟑螂,将它丢到窗外护城河内,“这里还不如前几日我们在郊外住的帐篷呢。”
“条件再不济,至少还能洗个热水澡。”我捏捏她的脸,倒在床上,攥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若是通知了官员,便又是一大堆繁文缛节,我这几日本就没睡好,此刻头疼得很,才不想去招惹他们呢!”
“真的没关系吗?”代书担忧道。
“就让我好好休息一日吧,”我趴在床上哀嚎,“反正只要在文书上写明的日子前,到达齐国都城便可。”
“你,快去替我准备洗澡水!”
“是是是,代书这就去给公主准备洗澡水!”代书连连点头,将我换洗的衣物一一取出摆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个月来,和亲的队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再加上风餐露宿马车颠簸,我此刻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下午在客栈泡了个热水澡,险些舒服得睡过去。
一个月没沾床,我正趴在床上昏昏欲睡,代书提着一桶水推门而入,“要不是卫将军多给了那小二一点银子,他还不肯把水给我呢!”
“为何?”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说是哪有人一天洗两次澡的?这是边境,水可金贵着呢!”代书将水倒进木桶里,擦一擦汗,又赶忙出去了。
我想了想,抬起头道,“这后头便是护城河,那小二该不是想骗银子吧!”
洗过澡用过晚膳,代书一边替我揉肩,一边同我热络地说着话。
“公主,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赶路,我们今晚可得早些休息,我方才问了卫将军,他说若一切顺利,三日后队伍便可到达江州城外,穿过江州,我们很快就能看到齐国都城了!”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几乎昏昏欲睡。
“公主,我听说那齐国都城很是繁华,有好多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呢!”代书兴高采烈地摇了摇我的肩膀。
“哦?”被她一摇,我顿时清醒不少,漫不经心地翻开手里快要掉落的书册,“都有些什么小玩意儿?”
“吹糖啊,捏面人儿啊,热乎乎香喷喷的大米糕,桂花糕——”代书立刻掰着指头说道。
我看着她如数家珍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不忍戳破她的美梦。
我此番前来是带着和亲的使命,待我嫁与那齐国二皇子,便从此再无自由可言,又怎能如从前那般动不动便偷偷溜出宫去玩耍?
我同她又聊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晚,便一同上床就寝。
连日的舟车劳顿,让我几乎沾床就睡,我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代书慌乱地叫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要开口询问,却立刻被她捂住了嘴巴。
“公主,”代书压低了声音,惊恐道,“我怎么听着外头有打斗的声音?”
我瞬间清醒不少,竖起耳朵一听,外头果然有刀剑交汇的声音。
我在黑暗中翻身下床,将身上衣服穿好,然后弯着腰走到门边,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
只见楼梯口,卫将军正带领一众手下与几名黑衣人缠斗,那些人来势汹汹,我们的人明显落于下风,空气中飘着的浓浓血腥味,散发出令人不安的讯息。
就在这时,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待我看清,鼻尖不过半寸的门板上,已赫然插着一只箭!
箭羽尚在轻颤,冒着森森寒气。
“公主!”代书惊叫一声,从后面将我一把拖回屋内。
我自小便生长在宫廷,哪里见过此番阵仗?顿时吓得满脸惨白,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代书跑过去将门阖上,拉起我躲到了屏风后头。
“公主你没事吧?”她看着我,焦急地问道。
我回过神,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止,“那些人可是冲我而来?”我看向她,颤抖着说道。
“可是我们并未通报当地官员啊,这些人是如何知晓的?”代书的小脸甚是惨白,“公主,会不会是遇到边境的劫匪了?”
劫匪何需穿一身黑衣抢劫?
我摇摇头,伸手抱住代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眼下局势于我们而言极其不利,我今日只带了二十精兵入城,根本抵抗不了多久,而且客栈后面就是护城河,我与代书又都不习水性,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我立刻抱紧代书,两个人躲在屏风后面大气不敢出。
那人步履蹒跚地走进屋内,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投在屏风上,看模样不似那些黑衣人。
“公主?”
是卫将军的声音!
我与代书大喜,赶紧从屏风后面跑了出来,却见他浑身是血,负伤甚重。
“卫将军——”我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内心自责不已。
若非我执意要缓报入城,也不会使大家陷入此番境地。
“时间紧迫,公主快随我来!”他看到我,二话不说便拉着我冲出房间。
一出房门,我看到门口倒着一堆黑衣人的尸体,地上血流成河,场面极其惨烈。
代书在我身后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地,我一把将她拉起,同卫将军三人迅速下楼跑至客栈前厅。
此处战况更为激烈,我带来的二十精兵仅余下七人,正与剩下的黑衣人作殊死搏斗,他们见到我之后,立刻冲过来围成一个圈,将我和代书牢牢护在中间。
卫将军持刀加入战局,一众人将手中兵器舞得密不透风,奋力阻挡一波又一波黑衣人的进攻。
战况越发胶着,我与代书不知所措地抱在一起,这时,卫将军一脚踹开面前的黑衣人,转身回到我的身边,继续严防死守。
“所有人随我突围!”
随着他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反守为攻,将整个包围圈慢慢向外推动。
我与代书对视一眼,踏着满地的尸体艰难前行,我看着地上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眼前不由得蒙上一层薄雾。
这些曾经鲜活的面容,此刻却双目紧闭,再无生机。
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世事无常,却不想竟是这般鲜血淋淋。
就在这时,我感到背后有异,扭头一看,发现此处的防线竟被一名黑衣人撕开了一道口子,其余黑衣人见状集中攻势冲了过来,瞬间将包围圈打破。
“公主!”周围顿时一片惊呼,数道身影义无反顾飞扑而来。
我手足无措地连连后退,随即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剑即将刺入我的身体。
代书猛地从旁边冲上来,将我护到了身下。
就在最后一刻,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我注意到胸前竟隐约有蓝光闪现,正惊疑万分,我的体内骤然爆出一阵极其耀眼的蓝光,将我和代书一同包裹了起来。
我发出一声尖叫,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直到感觉蓝光散去,才慢慢将眼睛睁开。
代书捂着嘴巴,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
待我看清周围的一切,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原本战事紧迫的前厅顷刻间鸦雀无声,卫将军连同七名精兵,以及那些黑衣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只见他们七窍流血,竟无一人生还。